虽然杨云戈早就选好了避风点,但郑蛮蛮晚上还是难以入睡。
外间的风声刮的跟鬼哭一般,呜呜呜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隔天一早郑蛮蛮出了帐篷,发现整个军营都笼罩在一层薄沙之中。
早起巡逻的士兵,更是一抖一头沙,看起来十分狼狈。
而此时风暴已经停了下来,仿佛昨日的肆虐猖狂只是一场梦境。
黄伯领兵,打算开赴石城。郑蛮蛮二话不说就上了战马打算跟过去。
看她那副架势,仿佛是在说谁也别想拦着她。黄伯也就由着她去了。
大军一路开到石城,每个人脸上都一派轻松。
杨云戈玩了这场大的,在他们看来,已经是胜券在握。
甚至在看到那几乎被黄沙掩埋了石城时,众人面上也没有变的凝重。
城门是开着的。
尸体倒没有多少,大多聚在城下。
进城以后,才发现石城的建设果然是别有洞天。外间都快被沙子给埋了,里头却没有这么严重,只要休整一下就可以继续日常生活。
黄伯带人找他们避难的地道。
郑蛮蛮左看右看,突然捡到一件埋在沙里的小孩儿的衣服,顿时都要吓哭了!
她吓得大叫了一声,连忙用手去刨那堆沙子。
黄伯听见了,连忙也带了人过来帮她刨沙子。
那沙子依着墙对着,该是埋了什么大件在里头。
郑蛮蛮红着眼去刨,刨出了血迹,顿时吓得更狠了。
“夫人请别伤心,骑主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郑蛮蛮不敢多想,只哽咽着喃喃道:“我女儿年纪这么小,若是里头,还提什么吉人自有天相……”
黄伯正想劝呢,突然那沙子就从里头松了一下,似乎后面有股力量,正在往外推。
郑蛮蛮愣了愣。
然后,那堆沙子从她眼前,扑坠了过来。
“夫人!”
离得最近又跑不快的郑矮小被埋了。
黄伯也是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前想去把她捞出来。然而走了两步却又退了回来。
沙层却还在继续滑落,然后才逐渐露出了里面的一个巨大柜子。
然后,有人“嘭”的一声打开那柜门,从里头直愣愣地坠下了一个人。
看那打扮,虽然上衣被撕裂,但绝对不是杨云戈。
此人满身是血,身材高大,背朝上看不清面容。看样子应该沙匪。
有人认出了他背上的刺青,刺着一只面目狰狞的恶狼,在结实的肌肉上显得有些骇人。顿时众人吃了一惊,道:“这是丁荣!”
黄伯道:“快把夫人挖出来!”
正说呢,从柜子深处,走出一个满脸胡子渣,神色憔悴的人来。
“元帅!”
果然是负伤满身是血的杨云戈!
昨日他与丁荣一战弄成了这个样子,两人避入内室机关暗道里避沙,又是一场酣战。
丁荣倒霉一些,受重伤后失血过多,半死不活。他倒是一直清醒着。
只不过也有些摇摇欲坠。
看到齐腰深的沙子底下有个人在拱,他的胳膊便探了进去。
下一瞬,就把被埋懵了的郑蛮蛮拔萝卜似的拔了出来。
郑蛮蛮口鼻都是沙子,急得又跳又甩,也暂时睁不开眼睛。
杨云戈一手撑着柜子门,看了她一会儿,才笑道:“安安在地下,避难室。里头还有不少沙匪,也有我们的人追了下去,你们下去找,注意些。”
“是。”
话落,杨云戈就朝着郑蛮蛮的方向,倒了下去。
他昏倒了,顺便把郑蛮蛮也压得两眼一黑,昏了。
虽然还在战场上,可是看着这个情景,黄伯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很快就让人把那两只抬了起来。
检查了伤口,黄伯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杨云戈伤得很重,甚至脖子上也有伤口,虽然不深,但差一点就挨上了颈动脉。
丁荣是出了名的天生神力,据说单打独斗一拳能打死老虎。
杨云戈的右胳膊整副盔甲都被他撕了去,胳膊上还有抓痕。
他一身的血,很可能大多数都是他自己的!
要不是误打误撞早早把他挖了出来,凭他现在的体质,能挺多久还真是未知数。
丁荣也没断气,重伤失血过多。但看样子已经昏倒了很久了。
至于郑蛮蛮……她只是被压晕了而已,没有大碍。
黄伯处理好这边,就亲自带着人加快速度搜索避难所。
看杨云戈的样子,对女儿的安全是十分放心的。因为丁荣的避难所建设了十几年,其规模和避难程度,都十分靠谱。
那是一个深凿在地下的地洞,石城建成,每一年,丁荣都让人休整挖深。
此时底下大多是石城妇孺,沙匪也有,但是因为妇孺太多,在燕军没有主动挑衅的情况下,他们也没有主动攻击。
直到燕军总部开到,黄伯把饿了一晚上哭个不停的杨安安给抱了出来。
郑蛮蛮很快就醒了,翻滚着从石床上滚了下来,才发现是燕军收拾干净了其中一个房间,把她先安置在这里了。
跑出去一看,正看到杨子抱着孩子上来,顿时就热泪盈眶。
“安安!”
看见母亲,杨安安立刻忘了委屈,挥舞着胳膊冲郑蛮蛮扑去,又咯咯笑了起来。
郑蛮蛮只觉得自己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也复活了那般,狂奔过去从杨子手中接过孩子,泪流满面。
“安安没事……”郑蛮蛮在那娇嫩的小脸上连亲了好几下。
连日来的噩梦终于划上了句号。
杨子咧咧嘴,也笑了起来。
安安见到母亲,连肚子饿都忘了,也学她那般去亲她的脸,然后得意的咯咯笑。
见母亲流泪,似乎不知道她是为什么会哭,反而觉得那泪水在阳光折射下十分漂亮。
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又直笑。
连郑蛮蛮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紧紧抱着她,喃喃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这次的战役,俘虏了沙匪之王丁荣,是谁都没想到的。
就连一开始杨云戈平定西域以后,有了驱逐沙匪的计划时,目标也不过就是能将他们驱逐到沙漠深处,从来没有想过可以活捉丁荣。
因此,虽然清理石城工程浩大,但每个人心里还是高兴的。
郑蛮蛮抱着孩子在屋里,看杨云戈清理伤口。
背上的伤口自然又挣开了,连着左肩胛骨一个矛头穿刺,胸前一直漫延到小腹的划伤,左腿上还有一个伤口。
好在除了左肩胛骨上的那个伤口以外,其他都不算严重。
只是想被他从小到大就没有挨过这么久的疼,想必接下来的日子会很不习惯。
军医把他身上清理干净,上了药,他就醒了过来。
一眼看到郑蛮蛮在身边,抱着孩子,手里拿着一颗洗干净的葡萄在喂,他想笑,又挣动了伤口,不由得皱了皱眉。
“给我一颗。”他几乎是撒娇那般道。
郑蛮蛮当着军医的面,有些脸红。只能在心里腹诽,跟女儿抢东西吃,真不要脸。
可到底怜他受伤,就把安安放在他怀里,去他倒了杯水。
安安看到父亲,也是十分高兴,咧着嘴抱着父亲的头直笑。
军医看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也笑道:“元帅多加休息,属下去看看伤兵。”
“去吧,吩咐黄将军,石城妇孺暂且不动,入伍男丁,全部就地格杀。”
郑蛮蛮吓了一跳,虽然早就知道他想屠城。可他如今脸色苍白憔悴,刚才还在温柔的跟她撒骄,却脸色平静地下了这个命令。
让郑蛮蛮半晌都觉得回不过神来。
军医显然也觉得不妥,便试探性的道:“这次天灾他们损失惨重,丁荣又已被俘虏,恐怕已经难成大器。您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或许不用赶尽杀绝呢?”
杨云戈冷冷地道:“无耻匪类,死不足惜。”
这时候,郑蛮蛮突然开口道:“或许也不必做的这么绝吧……我看他们之中,男丁已经没有多少了。若是把男丁都杀死,剩下妇孺也怪可怜的。”
军医朝她望去,也希望杨云戈听得进她的话。
杨云戈皱着眉头,道:“你可知道他们都是横行沙漠的土匪,劫过多少次商,又杀过多少人?”
“若不是实在没办法,谁又会愿意在这沙漠深处做土匪?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吧!”郑蛮蛮道。
杨云戈顿时就似笑非笑了,他道:“你这么好心,他们还不是照样绑了你的女儿。”
说着,他眼中又有些戾气,直到伸了手摸怀里的安安,孩子天真无邪的面容让他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郑蛮蛮无奈的道:“我原来也是很生气的,非常非常生气。我觉得这天下绑架孩子的人都该死。可当我见到安安,她完好无恙,在昨天那场可怕的天灾之中,丁荣的人也好好的保护着她,而不是把她作为人质威胁你。我突然就心生感激。”
郑蛮蛮也不傻,跟在杨云戈身边这么久,自然也知道这战场上的好歹。
在这种瞬息决定生死的情况下,她很是惊讶丁荣竟然没有把安安作为人质。而且安安虽然饿了很久,但是嘴唇还不算干燥,昨天应该是不断有人想办法喂给她水。再则安安每天晚上都要拉臭臭,可是抱到她怀里的时候,孩子却是干干净净的。
虽然不知道丁荣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这让她的心软了软。
看杨云戈还是一脸不为所动的神情,肯定又是在想她的小良心值得了几个钱?
郑蛮蛮也是无奈,她道:“也不是说非就要把人都杀在沙漠里,我觉得他们好像知道不少事,不如先带回去吧!”
这倒不是为沙匪求情,她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沙匪早早的就盯上了杨云戈?他们怎么又会知道洛虫到事情?以及越国灭亡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郑瑞仪是越国王族后代的事,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还暗中布局试图绑架她们母女。
这次杨云戈很明显想了想,才道:“那行,就作为俘虏全部押解回去。”
虽然他的态度还是不以为意的,但军医还是半松了一口气:“是。请您先休息。”
说完就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