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朗叹了一声,道:“是我做的不妥。”
郑蛮蛮低头看书。
君子有成人之美,陆朗也不是纠缠不休的人。既然杨云戈待她不错,又给她求来了封号,他也没必要再耿耿于怀。
何况论姿色这女子也不算出色,亦没有什么过人之才。
他唯一无法忘记的,不过那天晚上,在暖池边,她那双笼罩在烟雾弥漫中的,小狼一样的眼睛。
以及……她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伤到了他的女子。
不过就是因为好奇罢了。
陆朗拍拍她的肩膀,道:“你若是喜欢看兵法,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解一些。”
郑蛮蛮不做声。
陆朗眯着眼睛一笑,道:“你放心,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已无非分之想。”
“讲解就不必了,将军您看看这个残本,和全本,差多少?若是一个文弱书生,从不知道兵法什么的,又能否轻易分辨哪本是残本,哪本又是全本?”
陆朗接过来翻了翻,面容渐渐有些凝重,道:“怕是不能。事实上,大多数百姓都以为,这就是全本了。”
郑蛮蛮眯起了眼睛,道:“是这样。”
“蛮蛮姑娘在疑心什么?”
“没呢”,郑蛮蛮回过神,笑道,“今日便多谢陆大哥,改日请大哥喝酒。”
说着,把书放了回去,和陆朗并肩出了书店。
对于这个大块头一直跟着自己,说实话郑蛮蛮也挺纠结的。这大家都不熟,你老跟着我干什么呢这是?何况你说没心思就没心思啊,我怎么不大相信的样子。
不过陆朗倒的确是好风度,不会像杨云戈一样让人觉得冷冽压抑。看看他在王府被那么多姑娘缠住不能脱身就知道了,他虽然身材魁梧,但是脾气是很好的。
像只颇有风度的英俊的熊。
长路漫漫,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倒是突然聊上了。
路过某个巷口,郑蛮蛮突然闻到香味,顿时就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陆朗哈哈大笑,道:“你跟我来。”
于是领着郑蛮蛮七拐八拐,也不知道是怎么拐的,进到了巷子最深处。那股香味越来越浓烈,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都蠢蠢欲动。
然后他们找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门面,没有招牌。那香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酒香不怕巷子深,原来确有其事。
陆朗和那个小店倨傲的老板好像很熟悉,谦逊地笑了笑,然后向郑蛮蛮介绍,道:“这家的酒水,整个赵阳也没有更好的。你在王府里喝过的那些,也不能和老齐酿的比。”
郑蛮蛮对老人家很尊敬,跟着赔笑脸,道:“好香,从未闻过这么香的。”
“可要买几坛?”
郑蛮蛮留着口水道:“要的要的。”
不等老板招呼,陆朗就自进了铺子,拿起了酒勺,每样盛起来给她闻闻,并给她介绍。
“这个叫银光,是烈酒,因清冽如光而得名。要么?”
“要,要一坛。”
“这个叫梨花,和你想的一样,就是去年的梨花酿。老齐娶了这个名字,听着像个小闺女儿似的。你要么?”
“要,要。”
“这个叫忘尘,你喜欢的,绵甜香醇,一饮而不知今夕是何夕。要么?这个好,你一定得买。”
郑蛮蛮小酌了一口,觉得美极,留着哈喇子猛点头,道:“要的要的,这个要两坛。”
陆朗笑道:“买一坛吧,忘尘的后劲大。”
说着又带她尝了好几种酒。郑蛮蛮想着,这是我爱喝的,这是骑主爱喝的,这是大哥爱喝的。于是零零碎碎点了十几壶酒。
陆朗带她品完了,就去帮老齐盛酒。郑蛮蛮也跑进去围观。
酒壶都是小嘴,可是老齐技艺高超,直把美酒拉成银线,缓缓入口。不多时一壶满。
陆朗有样学样,他的手也极稳,但是比老齐似乎要逊色一些。熊金刚半跪着身子,在这家酒坊内,背脊笔直,大手抓着小酒壶,眼神无比认真,唇边却荡漾着一丝笑意。
老齐甚至偶尔还指点他两句,他都好脾气地答应着。
这一刻的熊金刚,好像褪去了京城贵公子的光环,却有了一种独特的,平易近人的魅力。
或者该说,他一直都是平易近人的吧。
陆陆续续装好了酒,陆朗笑道:“老齐做的醉鸡也好,改天有空带你来吃。不过你不能同王妃说去。老齐年纪大了,就想守着他这一亩三分地过安生日子。”
郑蛮蛮点点头,笑道:“知道了。只以后我还来,成不成?”
老齐倒是不讨厌她,点头说好。
郑蛮蛮喜不自禁,连出来的时候的心事重重都忘了的。
又七拐八拐出了巷子口,郑蛮蛮有点发傻,这路怎么走来着?
陆朗哈哈大笑,道:“你放心罢,只要从这儿经过,保管闻到酒香。”
郑蛮蛮用力吸了吸鼻子,笑了,道:“是了,循着香味走。”
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街上的行人渐少。郑蛮蛮想起来答应了人家冯绿衣她只出来逛小半个时辰就回去的,现在肯定是不止半个时辰了。不由得有些懊恼。
陆朗似是知道她心意,道:“我有马车停在那,送你回去吧。”
言罢又笑了一笑。她统共就带了那么几个人,没人手上都拎着好几个酒壶,连他自己手上都拎着一个。这丫头忒贪心,还不肯用小酒壶,非要用大的。
郑蛮蛮点点头,道:“下次我来买酒,也要带马车来。”
两人说笑着,陆朗把郑蛮蛮送回了家。
这一路走来,郑蛮蛮倒发现他是个顶好相处的人。没有脾气,为人有风度,又见多识广。基本上你跟他说什么他都能娓娓道来,而且极有耐心,不会给人半点压力。
郑蛮蛮一时之间倒是把当初和他裸裎相对的尴尬丢去了一边,甚至分别的时候还颇客气地和他道了再见,还答应约好下次一起去吃醉鸡。
进了门,面对一脸不爽的冯绿衣,郑蛮蛮喜滋滋地道:“绿衣美人别生气,我可是带了好东西回来的。快去把那些好菜都热一热,咱们来喝酒。”
说着,便把安明他们几个都叫了出来,说是来品酒。
这老齐的酒做的好,品一品就会想喝第二口。顿时一家子都围在桌子前面,也等不及热菜,就先喝上了。
郑蛮蛮尤其偏爱忘尘。安明最喜欢的是银光。唐莹喜欢的是梨花。至于杨子期那个娘炮,竟然也爱喝梨花。
罗玥跟着冯绿衣在厨房吃肉。
有了好酒助兴,初一晚上竟然比年夜还吃喝得热闹。
郑蛮蛮早忘了某人的嘱咐,说是忘尘后劲大。喝着顺口,她便一杯接着一杯喝着,觉得真是尽兴。
喝到后来甚至省略了发酒疯的步骤,直接在桌子上扑倒了。
“公子!”唯一一个最清醒的冯绿衣喊了一声,无奈地发现她已经醉死了。
眼看众人都还在哈哈大笑,似乎在取笑她酒量不行。
冯绿衣只好自己吃力地扶着郑蛮蛮回屋去了。
于是郑蛮蛮就睡得满屋子都是酒气。
约莫至半夜,前院的席渐散,但是一院子的人,除了几个女孩子,都醉倒了。
有个人,就悄悄地推开了郑蛮蛮的房间,摸索了进去。
带进来的寒风吹动床上,露出郑蛮蛮扑在床边酣睡的脸。
她极没睡相,一手还横出床外,底下正对的,就是那个书箱子。
那人关好门,慢慢地走上前,确定郑蛮蛮正熟睡,就想伸手去开那个书箱子。
箱子上的锁难不倒他,三两下的功夫他就撬开了。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直到,本该在呼呼大睡的人突然就捉住了他的手。
“抓到你了。”她笑嘻嘻地道。
杨子期僵住,然后突然看到她的笑容有些诡异,才想起来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正想制住她,郑蛮蛮突然就伸长脖子,哇的一声,全吐在了他手上,鞋上,以及附近的衣摆上。
杨子琪大惊失色,想要退开却来不及了。
郑蛮蛮还是吐个没完没了。
杨子期大怒:“你这个混蛋……”
就在他想要一手刀把她劈晕的时候,门口突然冲进个人来,嘴里嚷嚷道:“公子吐了!”
杨子期僵住,和罗玥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然后罗玥就用她日益丰满的身躯堵住了门口,背过身狂喊道:“抓贼啊!公子房里闹贼了!抓贼啊!”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半醉不醉的侍卫全都冲了进来,杨子期很快被制服了。
这个过程,郑蛮蛮一直在旁边吐啊吐啊吐。
终于吐完了,她从床上爬下来,颤颤道:“本,本公子神机妙算……就知道你丫的不安好心,特地把箱子抱到床头来睡……”
她本来是想抱上床的,结果没抱动,就先扑下睡着了。所以杨子期进门的时候才看到她是那样一个睡姿……
“没,没想到你送上门来这么快。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正想上前拷问,她就摇晃了两下,差点摔倒。
罗玥连忙扶住她,道:“哎哟我的公子,您就省省吧,都醉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