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该到龙源煤矿报道的杨双河,又一次把家里闹得一团糟,才在杨秋生的护送下出了门。
龙源煤矿,在西南是属于新兴工矿城市,是个煤都,一年前又组建了发电厂,一切焕发着勃勃生机,此时正是用人之时,杨双河如果老老实实,脚踏实地地好好干,以他的学历未尝没有远大的前程,但是……
伍再奇负手望着渐行渐远的杨双河,缓缓地摇了摇头,自己的人生得自己负责,作为一个旁人,他没有义务和责任置喙。而且,他也不觉得杨双河会听他的话,伍再奇耸耸肩,把此事丢在了脑后。
没有了杨双河在家的杨家大院,一切显得宁静而有活力,田桂花没有了争吵的对像,脾气也不怎么暴躁了。
春天不知不觉地来了。
春天农村的原野,草长莺飞,生机盎然。
云妮每天的例行公式便是:晨起摘野菜——上学——修练,周日上山砍柴,然后溜鸟溜狗,鸟是小九,狗是闹闹。
小狼闹闹天性活泼,长得极快,一开春,噌噌噌地长到了十几斤,有一天杨秋生曾经疑惑不解地说了一句:“好像没听到这闹闹叫唤过,难道是只哑巴狗?”
路过的伍再奇默默地擦了一滴汗……
这天晚上,杨家人吃过饭,正在院子里闲坐,院门外走进了一个中年妇女,大红抹额,靛蓝色土布棉袄,一进门,未语先笑:
“哟,都吃过了?我可来得晚了些,不然就尝尝你们家的茶饭了。”
李爱凤眼尖,一眼认出是新峰村的韦媒婆,她赶紧迎了上去:“哟喂,这不是韦妹子,你可是请都难请的稀客,赶紧坐下,云月,去厨房打两个荷包蛋出来给韦大姑。”
杨云月也认出了来人,她的脸顿时红了一下,还望了自己父亲一眼,杨秋生正一眼不眨地紧盯着她,她小声地应了一声:“好的,妈,我这就去。”
韦媒婆坐了下来,望着云月裹着大棉袄,仍显得娇俏的背影,她“咯咯”一笑:“听说你家的男娃女娃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俊,我本来还以为是讹传,今天一看呀,可真是没夸张,这就是你大姑娘杨云月吧?啧啧,真是水灵,咋样?有婆家没?”
李爱凤扯出了一个笑容:“没呢,你要是有好男娃,就给我云月介绍一个?”
韦媒婆双手一拍:“那可就赶巧了,我正是为这事来的,我们新峰村队长有个娃,叫韦蒙光,今年二十一了,小伙子个高,有一米七八,长得也精神,配你云月,那是天生一对。”
“韦蒙光?”旁听的杨秋生接过话头:“这名字挺熟悉的,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嗯嗯嗯……是不是我双河的同学韦蒙光?那个娃和双河正好同宿舍,又是新峰村的,我见过,是个好娃,有礼貌,勤快,可这年纪会不会小了点?”
“你见过?云月他爸,那你就应该知道了,他人长得好,家里条件也不差,韦德昌就是他爸,他爸可能干着呢,你闺女嫁过去,那是享不尽的福,再回头说说年纪,认真算起来,你云月是大一岁,可老话不是说了:女大一,抱金鸡。我做这么多年的媒婆,就没见过这么般配的一对……”韦煤婆口沫横飞,只吹得天花乱坠。
李爱凤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那这样吧,明天正好三月三,我们上南平镇相看相看,总得让他们自己同意,新社会可不兴包办了,你说对吧。”自从云月上了十七岁,家里的媒婆就没停过,她也算久经沙场了。
这时在厨房里往外偷看的云妮偷偷地对云霞说:“云霞姐,这媒婆我可是听红梅说过,据说就没有她做不成的媒,按照再奇哥的话说,就是:她不是在做媒,就是在说媒的路上,是个专业做媒的,我看,我们恨快就能有大姐夫了。”
送走了韦煤婆,杨秋生两夫妻单独留下云月说话:“云月,明天你认真给我相看,这个男娃不是太离谱就定下来,你也不小了,这村里的三姑六婆已经开始嚼舌根,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别人家的女娃,像你这般大的,都生小娃娃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那城里来的知青和我们不是同路人。”
杨秋生语重心长:“月啊,咱们别心高心大,那些知青,迟早是要回去的,万一你嫁给他们,他们一回去,你自己说吧,怎么办?再万一我们碰到个陈世美,他抛妻弃儿,你还能不能活?这就是赌博,咱们老老实实找个庄户人,好好过日子,爸爸不会害你的,那个男娃,就和你弟弟双河同一个宿舍,我每次送双河,都能碰见他,他是个连双河都不得不夸过的人,一定不简单,你好好的和人家处一处。”
一席话说得杨云月双目微红:“可是爸,没试过又怎么知道不行?有一次覃知青他拦住我,说要跟我共同学习,一起进步,最后还说要处对象什么的。”
“什么?”杨秋生怒了:“他居然还敢拦你?你答应他了?”
“没……没……”云月吓了一哆嗦:“我当时就跑了,没答应他。”
"幸亏你还没傻到家,”杨秋生缓了一下脸色:
“月啊,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试的,你不管甘不甘心,明天给我老老实实的去相亲,要是出什么幺蛾子,我可真的会收拾你,收拾了你,还要收拾那个知青,你知道我是说能到做到的。”杨秋生板起脸:“我说不行就一定不行,你记住没?”
杨云月不敢再争辨,她含泪轻轻点了点头。
李爱凤等杨秋生训完女儿,赶紧拉着她出去了:“睡觉去,你爸都是为了你好,那个覃向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会背语录,就不知道他能干些什么,日后过日子,再生个小娃娃,还不得累死你,他那就是个火坑,你可别傻了吧唧地往下跳……”
两夫妻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总算是把云月刚冒头的萌芽给掐断了。
第二天的三月三,在西南一带属于一个大节日,古称上巳节,是个纪念黄帝的日子,也是道教真武大帝的诞辰,到了七十年代,经过几轮破四旧,又经常不间断地召开全体社员大会,批斗了几批牛鬼蛇神,四类份子,现在这个节日一切从简,没有人再明目张胆地庆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