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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去染坊看安娜了,安安和靖琪一起去看了上回在这里遇到的老爷爷。

狗的嗅觉最为灵敏,远远的,上回吃了安安牛肉干的瘦狗慢悠悠跑过来,伸舌头在安安脚上舔了舔。

安安摸了摸它瘦得几乎见骨的脑袋:“放心啦!这次带的肉干管够!”

两小孩一狗来到那间破房子,依旧和上次见到的一样,老爷爷一动不动坐在破屋外,连姿势都没变一下。除了有活人的呼吸,仿若一尊雕像,

安安蹲下身,把带来的吃食放在老者手边,见对方依旧不为所动,只当他耳朵听不见,只能连说带比划了一通,本来想说些诸如“老爷爷,您要开开心心的…”等知心话。

结果一急,说出口的却是:“老爷爷,您吃饱了才有力气发呆!”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安安慌忙捂住嘴。

随即又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老爷爷他听不见。而且她刚才说的好像是汉话。

刚这么想时,就见面前一动不动如雕像的老爷爷抬起手摆了下,顿了顿,似乎怕她误会,拿起一个面包放在唇边轻咬一口。

安安惊得瞪圆了眼睛:“老爷爷,您听得见啊!”

靖琪也有些惊奇,故意用汉话叫了声“老爷爷”。可惜老者自打刚才摆了下手后就再没什么反应。

两孩子面面相觑,安安没怎么在意:“或许只是巧合吧!老爷爷应该只是不想拒绝我们。”

不过知道老爷爷能听得见,她还是很开心的。拿出肉干蹲下身开始喂着瘦狗。

这狗虽然瘦,却还算通人性。被安安喂了两次,对小家伙表现的十分亲热。

一人一狗在空地上来回追逐着,小家伙再聪明也逃不过孩子天性,清脆无忧的笑声传的老远。

靖琪虽然一边嫌弃着幼稚,一边却又不影响他积极参与。

谁都没有注意到,一动不动坐在破屋前的老者虽依旧没有抬头,面上表情却忍不住动了动。

这抹笑声传到了远处正在冰面上玩耍的一群女孩子耳中。

与坐牢不同,流放到这里的犯人除了每日固定的上工时间,其他时候都是自由的,只是不能离开玛雅城范围。

听着这无忧无虑的笑声,不少女孩心生羡慕,她们虽然也在玩闹,可即使笑,也是克制的。

不过像她们这么小的女孩儿,多数都是被家族牵连的,只要成年后,替家族赎完了罪,她们就还有机会出去,像正常人一样嫁人生子……

只有角落里,一个面庞瘦弱的女孩,盯着远处安安欢快跑动的身影,眼中全是愤恨,

她叫丽贝卡,就是之前在官船上,安安觉得可怜而给过面包的那个小女孩。

丽贝卡恨安安没有其他原因,就是觉得不公平。

明明都是落难,凭什么有的人就可以这么命好?仅凭一张脸就能让凶神恶煞的官差和颜悦色,且还被带回了城主府,

而她和母亲费尽千辛万苦逃离出境,却最终还是被抓了回来。她觉得这些个当官的都无情,母亲都跪下来求他们了,难道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放她们离开吗?

这些人真是愚蠢,即使她们赎完了罪,一生却都会留下罪犯的污点,也只能嫁给普通男人。

和瘦狗追逐着过来的安安也注意到了她们,眼睛一亮小跑着过来,都是些半大孩子,安安虽然年纪最小,却也很快玩到了一块儿。

安安使劲跺了跺冰面,十分没见过世面的问:“我们这么多人踩在上面,这冰不会裂开吗?”

安安的自来熟让她们放松下来,边上的女孩闻言笑道:“不会啊!这冰可厚着呢?别说是我们,就算是一群壮劳力踩在上面也不会裂开。”

一群女孩子听到两人的对话善意打趣:“你们东方人冬天河面不结冰吗?”

“也结冰啊,不过没这么厚!”

虽然京城冬天也挺冷的,不过湖面结冰一般都不会太深。她还记得去年冬天秦书卿偷偷去结了冰的湖上玩儿,结果用力过猛踩碎冰层差点摔下去。回去后被打的半个月没敢出门。

不过这里可比京城冷多了,滴水成冰毫不夸张。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少年兴奋的嚷嚷,刚才说话的女孩扭头看去:“哎呀,杰克他们在抓鱼!我们也过去凑凑热闹。”

边说边拉着安安往人群聚集地跑去,这条河很长,此时河的另一边正兴奋围了一圈男孩子。

安安好奇:“湖面都结冰了怎么抓鱼啊!”

“这个我听说过,”靖琪解释:“在我们北方,那儿气候偏冷,会采用冰钓,就是在冰面上凿出一个洞,能直接在冰上用钓竿钓鱼,不过这对鱼饵应该有要求!”

“哇塞!虽然不懂,不过听着就很厉害的样子!”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小跑到了目的地,和靖琪所说的差不多,不过还有用渔网捞鱼的。

安安捅了捅靖琪的胳膊,跃跃欲试:“要不……咱们也试试!”

靖琪不用看都知道她想干什么,板着脸严肃的拒绝:“不行,万一淋湿感冒了有你哭的时候!”

见小丫头一脸的不服气,他冷冰冰的强调:“还想不想回家了!这里可不是大夏,你要是生病了,会有什么变数谁也说不准。”

靖琪这个哥哥虽然大多时候都愿意陪她折腾,不过若真叫起真来,安安也没办法,她蔫蔫的“嗯”了声。

靖琪见她耷拉着小脑袋,卷翘的长睫垂下,不由有些心软,他挽了挽袖子:“不就是想抓鱼吗?等着,我去给你抓!”

安安抬起头,一脸怀疑地盯着他:“你能抓到鱼?”

“…不会可以学。”

他仔细看着对面男孩子们专业的钓鱼手法,学起来倒是不难,他就是觉得太慢。

跟着的几个衙差也不由参与了进去。

靖琪和一个衙差一起合力凿穿了个冰窟窿,然后拿着吃的同一个半大少年换了些饵料。又找来了木头开始用刀削木刺。

安安来了点兴趣,不可思议盯着他:“你是想用木刺徒手插鱼!”

靖琪随意点了点头,“这样抓速度比较快。”

安安语重心长:“大哥,自信是要有的,但咱不能太好高骛远啊!”

记得有一次他们一家出城玩儿,娘亲说想吃鱼,爹爹找了一条小溪,削了七八根插鱼用的木刺,随意往水里一扔,

哗啦一声,水花飞溅,随即一排七八条鱼被扔上了岸。

那画面她在心里记了许久,每当觉得练武辛苦时,就会不自觉回想一下练武的厉害之处。

靖琪已经摆开了架势,他把鱼饵弄好。“不试试怎么知道?”

然而现实是,靖琪扎了半天,只堪堪碰到了鱼的影子,引过来的鱼就嗖一下全惊跑了。

封黎笙抓鱼靠的是已臻化境的强悍内力,

而靖琪习武还处在炼体阶段,顶多摸到了一丝内家功夫的门槛。

靖琪却是个不服输的性子,本来只是想抓条鱼哄安安开心,此时倒有几分较真。

安安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了,开始踩着冰面滑来滑去,反正衣服穿的厚,摔倒了也不疼。

多次重复练习,靖琪渐渐琢磨出了点儿门道,却不忘分散注意盯着安安:

“别乱走,附近有人凿了冰窟窿钓鱼,还是有些危险的。”

安安欢快的转着圈圈,闻言头也没回:“知道了,”

她和一群女孩子手拉着手往前滑着,前面有一处被人砸破还没冻住的冰窟窿,带头的女孩子刚要熟练的绕道,身后忽然起了一阵骚乱,

排在安安后面的女孩子感觉被人推了一下,惯性驱使下往安安身上撞去。

靖琪终于插到了一条鱼,他含着笑意抬起头看向安安,见到眼前画面,他瞳孔猛的一缩,扔下木刺疯了搬朝安安所在的方向冲去。

危险来临的那一刻,安安顾不得惊慌,她知道,若自己掉下去可能就爬不上来了。

她抿着唇,拿出每日扎马步的劲头,在跌倒时,一只手心紧扣着地面,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此时她的头正对着那个冰窟窿。

缩回手的丽贝卡见安安居然没有摔下去,气的咬牙,头脑一热直接伸出手狠狠推了就要快起来的安安一把,

两人本就离得比较近,这变故只发生在转瞬间。

众人发出惊恐的尖叫。来不及讨伐丽贝卡的恶毒,死死盯着安安。

赶过来的靖琪目自尽裂,伸手潮安安抓去,却有一个人的动作比他更快。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众人只觉一阵极快的残影掠过,即将掉下冰窟的安安被人扯出老远。

直到双脚结实落地的那一刻,安安才有了些真实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这貌似在鬼门关过了一遭!

脱险的这一刻,小丫头第一想法居然是,还好还好,娘亲不知道这事,要不然竹笋炒肉都是轻的,检讨字数绝对万字没上线。

她这箱还懵懵的没缓过进来,就见靖琪冲过来,死死的抱住她,

“安安,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说到最后,声音里隐带了哭腔。

安安终于回魂,推了推他:“喂!你先放开我啊,你肩膀勒得我好疼!”

靖琪下意识的松开了胳膊。

安安看着他红红的眼圈,不由心软,自打她记事起,就从没见这家伙哭过。嘴巴却不饶人:“哎,我都还没哭呢?你哭个啥啊!”

靖琪不自在的别过脸,闷声道:“……眼睛进沙子了!”

安安无语:“哥,你说眼睛进冰块都比沙子靠谱!”

她打量了眼四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刚谁救了我啊!”

靖琪擦干眼泪:“是老爷爷!”

“啊……”

安安刚想问是他想的那个老爷爷吗?就听远处一阵剧烈喧哗。在安安获救的第一时间,丽贝卡就被反应过来的衙差按住了。

她自然不会承认,一通撒泼哭诉,说她是无意的。

安安走过去,一眼就认出丽贝卡就是此前在官船上遇到的那个小女孩。

一时间,她心里都不知该做何感想,只觉有些闷闷的不舒服,她问靖琪:“我这算不算是先生说的农夫与蛇,升米恩斗米仇!”

之前遇到的温婉也是,如今又来个丽贝卡,这让她都不经有些气馁怀疑自己是不是特别不招同龄女孩子待见?

靖琪小脸绷着:“别为几个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态。”

说完直接扯过安安身上一块帕子堵住了丽贝卡的嘴,而后转头问安安:“想怎么收拾她?”

一旁衙差也赶忙附和,说会禀报威廉一定不会放过面前这个女孩。他们是威廉大人专门派过来保护俩小孩的,出了这样的差子,自然比谁都想弥补。

安安也很生气,若不是她运气好,刚才可能就出事了。

安安拿绳子绑在丽贝卡的腰上,把她推进冰窟窿里呛了不少水,让她体会了把徘徊死亡边缘的恐惧。

虽然一路经历了不少事儿,可她毕竟年纪摆在这,最多也只能想到以牙还牙,不会想到杀人上面。

衙差过去报信,威廉急匆匆赶了过来,得到消息也是惊出一身冷汗,若安安真是女皇的侄女,要是出了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

他挥手让人直接把丽贝卡带下去。临走之前安安再三嘱咐说她摔倒不关这些女孩的事,让管事千万不要罚她们,直到管事在威廉的示意下答应,她才放心离开。

刚才在冰上玩的女孩们全都松了口气,眼神感激的看着安安离开的背影。

……

直到走出好一段路,安安才逮到机会问:“你说救我的是那边屋子的老爷爷?你没看错!”

靖琪点头:“他身法特别快,把你拉过来后人就走了。不过我不可能看错的。”

对方的身法是真的很快,在场的两个衙役就愣是没看清。

而且他隐隐察觉,对方并没有离开,仿佛就藏在暗处跟着他们。

又或者说,自打他们来到这里,那位老爷爷就在暗中跟着他们了,只是之前刻意隐藏了,所以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对这一类事情天生有超乎常人的敏锐,他直觉,如今他能隐隐感觉到有人跟着他们,并非他有多厉害,而是对方刻意让他知道的。

可见对方武功有多厉害!

安安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记得在她快掉下去时有一只很有力的手臂把她拽开老远。这么一回想,隐隐似乎有听到铁链碰撞的声响。

安安不明白:“可要是这样,老爷爷他这么厉害,为什么……”看起来过的那么苍凉!

靖琪:“问问不就知道了。”

两人平时交流习惯性说汉话,一旁威廉忍不住好奇的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安安指了指破屋方向:“我们在说老爷爷的事呢?”

一行人到达破屋时,屋门口却空空如也,门口石凳还在,却不见如雕像般坐着的老爷爷,那条瘦狗倒是在。

安安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老爷爷去哪了?”

靖琪闭上眼睛,静静去听周围掠过的各种声音,而后睁开眼,看向屋外某个方向,

下一刻,面前人影一闪,一个披散着头发的老者不知从哪无声出现。

安安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老爷爷,惊讶地瞪大了眼:“真的是您啊!”

不怪小家伙惊讶,明明是同一个人,可与此前所见气质却截然不同。面前的男人虽依旧骨瘦如柴,头发发白凌乱,可站起来的他,完全没了那股枯败苍凉感,腰背不自觉挺的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安安仰着头好奇打量着面前老者,眼神崇拜:“您就是传说中的隐世高人!果然好厉害!

谢谢您刚才救了我。”

老者没法说话,只是轻轻摆了下手。

威廉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他一直猜测这老者不是一般人,可惜对方什么也不愿说也没有离开,他也就没去管,

他出生伯爵府,也算见过些世面,而老者刚刚展现出的身手,他平生从未见过。

威廉热情地邀请道:“老伯若不嫌弃,可去本官府上做客。”

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指望老者会答应,毕竟他任职这两年,印象里这老者一直独得很。

却不想他这话说完,老者竟轻轻点了下头。

威廉惊讶之余也不由惊喜,有些人对于强者天生带着崇敬,威廉也不能免俗。

安安两人也很高兴,一路上时不时和老者说话儿,可惜对方没法正常交流。

靖琪则一直盯着老者看,忍不住好奇他的武功路数。“不知老爷爷您怎么称呼?”

刚好此时到了马车旁,靖琪从车厢里找来纸笔,

老者拿起笔,指尖一顿,缓缓写下一个名字,写的居然是汉字。

两孩子还来不及惊奇他会汉语,安安看着那纸上的字,奇怪道:“杀斗,这名字好怪啊?

那我们以后就叫您沙爷爷吧?”

老者似乎愣了下,而后随意点了下头。

威廉走过来,把好几捆红线递给靖琪,笑着打趣两人:“想学做生意,要不要叔叔找人带带你们?”

安安很坚决的摇头,语气十足自信:“谢谢叔叔,我做生意很厉害的。”

威廉饶有兴味的挑眉,“哦,那等安安小姐赚到大钱了,可别忘了请叔叔吃饭啊。”

安安大方的拍拍小胸脯:“放心,等我找到家人,请叔叔去玛雅城最好的饭店吃。”

然而不出半个时辰,小家伙就硬生生打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