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秦骁是真有学问呀
黄县丞从肖不修的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我还站在外面看着。他很是客气地与我打了招呼,然后问道:“听说小七大人去陈坑村买猪肉去了?”
“嗯,想给肖大人做一碗河曲红烧肉的。”我点了点头,“不过,我们今日在山上发了一颗插了铁钉的骷髅头,我正想和黄县丞说一下,可能是要翻阅一下近三年的卷宗了。”
“……”黄县丞本来就已经黝黑憔悴的脸,此刻就更加难看了。
“出了什么事情?”肖不修那个耳朵,自然是能够听到我说话的,他直接拉门走了出来。我赶紧把上山发现一个骷髅头的事情说了一下,还略略解释了一下,我们是在山上来来回回走了几圈看看有什么其他人骨痕迹,所以才下山晚了。
肖不修那张脸也很是难看,冷冷地对黄县丞说:“你这河曲县真的太平么?”
“下官失察,肖大人恕罪。”黄县丞立刻就跪了下来,满脸的惶恐。
“你好好查查吧!”肖不修很是不想搭理他,“肖小七,进来!”
我也是叹了口气,做官员也的确不容易。我拎着从村里带回来的炖肉进了门,摆在了桌子上,还是温热的。“大人,吃一点,村里的炖肉,虽然是做法粗犷了一些,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肖不修看了看炖肉和青菜,问道:“你们都吃了?”
“嗯,吃完了才下山的。”我点点头。
“坐下,陪我再吃一点。这从山上下来也饿了,省的晚上再去跟他们吃夜宵,脸都圆了。”我觉得吧,肖不修特别不会说话!要是想让我陪着吃饭,就明说多好。现在又说我吃夜宵,又挤兑我胖了,还想说什么?
“好的。”我忍了,人家是肖不修呀。
“为何要吃河曲红烧肉?”肖不修已经吃了起来,速度快了一点点,看来他的确是饿了。
“不是因为馋了哈!”我先声明了一下,“我是因为听了一首打油诗,觉得很是有画面感,就想着也尝试一下。这世间的事情,无外乎就是为了这张嘴要吃饭,更要有趣和自私一点。”
“什么诗?”肖不修敲了敲碗边,我立刻就坐了下来,也拿起了筷子,又吃了一块肉。
“净洗铛,少放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陈坑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这诗倒也直白。”肖不修放慢了速度,“所以,你想说什么?”
“嘿嘿,还是您聪明。”我干笑了两声,“第一呢,事情是永远做不完的,一样样做,不慌不忙,时机成熟了,事情也就好了。”
“嗯,第二呢?”肖不修已经放下了筷子,就吃这么两口也真是太少了。我直接用自己的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夹了一块肉给自己,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两只碗,还是愉快的。
“第二呢,我想把刘炳坤放出来,晚上来给我做红烧肉。”
“成何体统!”肖不修不出所料的喝了我。
“嗯,是不像话的。但这个案子我的确没有任何办法了,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无法判定他到底杀没杀人,又无法证明他是无罪的。他的身份也很尴尬,这也让黄县丞很是为难。我想着,干脆就让他先出来,到官驿这里来做碗红烧肉,我先吃一吃再说。”
“你想查验他的人品?”肖不修眯着眼睛看我,就证明他在琢磨我说的话。
“嗯,试试。这人我就见过一次,出事之前见过一次,今早在大狱里又见了一次。但是人品什么的全都不知道。那要我凭什么相信黄紫樱的话,说她这位准夫君无罪呢?现在的办法就是要他做事情,看他的反应。”我压低了声音,“黄县丞在这件事情上已经乱了阵脚,刑讯之事应该没有效果,倒不如换个方式。”
“肖小七,你可有把握?”肖不修的声音缓和下来,我立刻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可贴心底伺候了。
“大人啊,您就安安心心睡一下吧。工作呢,是永远做不完的。有钱人有烦恼,没钱人也有烦恼,丢了性命的,未必也都是被害,或许也可能是意外。”我看着他的脸又瘦了那么一点点,特别想伸手摸一下的。
“别跟我打哑谜。”肖不修顿了顿杯子,我赶紧收回了自己的遐想的手,正经过来。
“大人,如果说真的有人杀了王望春,动机是什么?我们查过了,这人没有仇家,没有情敌,甚至都没有吵过架。做生意的时候,也都是有礼貌又诚恳,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个好人。那么,他怎么会死?我们的假设就是他真的化作了那一滩血水,可到底是为什么?”
“或许,真的是刘炳坤杀的?”肖不修吃饱了之后,神情也明显放松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就算是刘炳坤杀的,没有人证,物证,以及动机,光凭这种看似合理的推测,是不能令人信服的。所以,我再探一探刘炳坤,看看有什么破绽。”我笑了一下,肖不修还是喜欢吃肉的,这炖肉明显符合他的口味,吃得比平时多了些。“好啦,我现在就去把他弄出来做红烧肉,明早您起来的时候就可以吃了。对了,您练功的时候注意别去官驿那个东南角,那边的地陷下去了一个坑,有点危险。驿长都担心墙会塌的。”
“嗯,河曲县今年的秋雨的确是多了一些。”肖不修首肯了我的做法,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温柔了一些,“肖小七,辛苦你了。”
“啊呀,大人呀,不苦不苦。”我咋这么感动呢,肖不修居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有点接受不了了。“您看哈,军棍以后都不要有了,我好歹也是大姑娘了,您要是打了我军棍,回头再帮我上药,住我的房里,那太不合适了。以后,您要是觉得我做错了,可以扣我银子的,我有钱呀。”
反正,我的银子都在肖不修的手里,里里外外扣了多少,挣了多少,我完全不知道。我兜里有一万两就够够的了,其他的,我都可以不要的。
肖不修大约是被我这句话气到了,咳了一声才说道:“军棍要打,也可以先攒着。银子要给也要罚,一切照旧。”
“哎,大人啊,您还是赶紧睡觉去吧。”肖不修太不会聊天了,一点都不温柔。
我喊了肖小五进来给肖不修铺床,收拾一下房间。然后拉着肖二十一几个去大牢里把刘炳坤悄悄带了出来。我早上见到他的时候,就想用这个办法了。
我对刘炳坤的了解真的不多,但凭借直觉,这人并不是坏人,也没有坏心眼。重点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已经是抱得美人归了,有着大好的未来,何必要杀人呢?还是这么明显的杀人行为?肯定是不可能的。
我对刘炳坤说话的时候,也没有趾高气昂,就是告诉他我想吃河曲红烧肉,你要告诉我做法。他的确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详详细细和我解释起来,那神情特别认真,特别是讲起如何挑选肉的品相以及那些调料的时候,眼睛里都在发光。
这证明什么?
这人的确是热爱烹饪,热爱美食。
我们在官驿的后厨房里忙乎起来,秦骁先是把猪肉又清洗了一遍,然后还细致地把上面的毛都去掉了。刘炳坤过来的时候,特别自然地接手开始进行腌制,并且将配料准备好。我们几个也是有趣的人,就蹲在灶台边上闲聊起来。
当然,我绝口不提命案的事情,只是说起各地的美食,已经我喜欢吃的食物。刘炳坤和秦骁都非常喜欢这个话题,这两个人都是吃货,也都会做饭,聊美食的同时,还能聊出历史和当地的风俗,真是太好玩了。
后来还说起了秦骁去找药引子的事情,敬神山里的胖竹,其实也是佛教中的一种吉祥象征。“胖竹,也被称作是佛肚竹,看起来竹结较细,节间短而膨大,好似弥勒佛之肚,又好似叠起的罗汉。它一年有两次生长期,一次是立夏那一日,会生出新枝。一次是立秋后,会掉落老枝。这段时间比较长,一个月之久。而这个时候,正是剖开其中大肚取药引的时候。”
“这么说起来,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我看着秦骁画出来的胖竹样子,“是不是很多庙里都会有这个?”
“那也不一定,这种东西离开了特定的环境就不能成活了。它需要湿润温暖的天气。”
“是不是可以养小乌龟?”我忽然想到,我在隅月庵的时候,傻姑养了一只小乌龟,静心师父嫌弃这种动物又蠢又慢,就把它丢在了墙角的竹林里,傻姑每次去喂馒头的时候,都要蹲在墙角很长时间,害得我一直以为她在出恭,一点都不想过去。
“对,佛教中,竹与龟,是相辅相成的两种吉祥象征。在佛典里,青青翠竹,总是法身;竹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修篁半庭影,清磬几僧邻。在禅诗里,竹与禅高度融合,佛教始祖释迦牟尼有竹林精舍,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有紫竹林。还有得道高僧写过竹子专着《笋谱》,画出了传世的墨竹……大量史料告诉人们,竹的文化,竹的文明,都与佛教结下了不解之缘。龟是长寿的象征,也与竹成为文化符号。当然,龟也有细分……”秦骁又露出了好看的微笑,居然在炖肉的灶火旁,我都觉得立刻神清气爽,有了浓浓的文化气息。果然,人和人不能比较,肖不修就容易让我想动手,而秦骁特别值得欣赏,不可亵玩焉。
不过,我还是个俗人,在闲聊之后,所有的注意力依然在灶火之上。
因为,终于,开始炖肉了。
刘炳坤说这倒是不需要盯着了,在大开锅之后,只需要用小火煨着就好,再煮上三个时辰,肉会变得软糯而不油腻,特别好吃。
其实,我现在就觉得那味道就已经很到位了。空气中已经有了明显的肉香,我一个已经吃得饱饱的人都觉得又饿了,那些没吃饭的人呢?估计都已经开始流口水了吧。
既然不需要人盯着,只需隔一个时辰有人进来看看火是不是还有就可以了。所以,我又让人把刘炳坤送回了大牢,一点都没客气。秦骁在官驿找了个房间也住了下来,驿长认识他,既然我也没有说不可以,他当然就能住。毕竟,肖不修睡了,我现在官职最大。
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有种小人得意的感觉。
路过肖不修的房间时,那里的烛火已经灭了。肖小三站在门口问我:“你要不要替我一会儿?我想去个茅厕。”
“……”我特别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让陈一陈二替你一会儿吧,我也要回去躺着了,爬了一天的山,累都要累死了。”
“行吧。”肖小三快速下楼去茅厕了,我回了自己的房间,却发现床上躺着肖不修。
咦,我走错房间了?
“大人啊?这不好吧?”我坐在床边,小声说道。
肖不修睁开了一只眼睛看了我一下,才说道:“我那床太潮湿了,睡不了。你这里是干爽的,本都督躺一会不成么?”
“成成成!”我立刻三连点头表示肯定,睡个觉而已,都要这么大的官威,真是够了。我还是很狗腿地去拿了备用的被子,以及稍微收拾了一下房间里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肖不修会来我这里,房间里还是有些凌乱的,特别是我换了双袜子,就丢在了床尾,肖不修居然也没嫌弃。看来,他也是真的累了,都没有精力搭理我了。
“大人啊,睡吧睡吧。我就在这里,您有事情喊我哈。”我给他掖了掖被角,又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心满意足地去了矮塌平躺下来。
这一天真是漫长,但幸好还是摸到了肖不修,很是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