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少。”
这两个字像是突然从晴天打下来的霹雳。
我一时间都懵了,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人,好一会儿才艰难的开口:“你说什么?他叫什么名字?”
“凌少。”
那个人看着我突然苍白的脸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慢慢的说道:“我们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听到他的管家和仆人是这么称呼他的。听说他年纪不大,二十来岁,平日里,也没有人敢去和他来往,所以,大家在洮州城,都都只称呼他为凌少。”
凌少?意思是,姓凌的少爷?
我的心里不知是放下了,还是揪紧了,一时间竟然自己也分辨不清,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着这两个字——凌少!凌少?!
这两个字像是带着锋利的刀刃,一下子刻进了我的心里,有一种鲜血喷涌的痛。
凌少——是,巧合吗?这两个字,为什么和他的名字如此暗合,甚至让我一听到,就好像已经看到他近在眼前一般。
一直以来,就算我强迫自己忘记,忘记他曾经给我的痛,忘记他曾经为我而死,忘记那一夜,他是如何消失在一片火海,忘记我看着他的背影时,心里的痛楚和绝望有多深,可是我知道,我忘不掉。
伸手抚向隐隐作痛的小腹,心里也痛了起来。
他留在我生命里的,就好像留在我身体里的东西一样,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壮大,甚至让我承受不起了。
凌少……
眼前,又是一片火海,烧得连天空都映红了。
在这一片大火当中,我拼命的伸直了手,也抓不住眼前那个慢慢消失的身影,眼看他就要消失在我的眼前,我一下子喊出了声音——
“凌——少——”
“夫人!”
还没叫出他的名字,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就看见凌四那张熟悉的脸正紧张的看着我:“您,做恶梦了吗?”
我恍惚了一阵子,听见马车得得的声音。
对了,我是做梦了。
从那个大夫那里离开之前,他给我煎了一副安胎的药,喝下之后,虽然肚子没那么痛了,精神却有些不济,竟然在马车上睡着了,又做了那一夜的噩梦。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的人说道:“夫人,到了。”
凌四轻轻的撩开了一旁的帘子,清晨明媚的阳光照了进来,也让我看清了外面的景色。
马车停在了一座宅邸前。
这座宅子的确很大,白玉石砌成的阶梯两旁是威武的石狮子,阶梯的尽头便是宽大的红漆木门,上面是青铜兽头的门环,而门的上方,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
一般的宅邸,会写上主人的姓氏,但这座宅邸却没有,只有三个行云流水的大字——
如意居。
我的心里又是微微一动。
如意——当初我为轩辕公主的封号。
当然,这两个字也很常见,比恭喜发财还好用,就算普通的人,用这两个字来作为宅邸的名字,也不过是想要逃一个彩头,不见得就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只是——
为什么我的心,跳得这么厉害?
凌少……如意……这,算是巧合吗?
在我愣神的时候,听见侍卫长走过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有人来开门了,我听见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大门又关上了,只见侍卫长面露难色的走回来,我看着他:“不行?”
“嗯。”
这一点,我倒并不意外,这个凌少既然将梁澄心包下来,自然是不愿意让她再给别的人看诊,也有可能他自己是有难言的重症,想要请这位梁大夫,自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可是——我又抬头看向了那三个字,如意居。
这个身患重症的凌少,到底是——
就在这时,凌四皱了皱眉头,试探的道:“不如我们——”
“不要胡来。”我突然觉得有些无力,轻轻道:“先找个地方让我休息。”
他们面面相觑,似乎也能理解到什么,都不再开口,找到了一家客栈包下了最好的客房。
虽然药力一直在发作,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无法入睡,脑海里不断的翻腾着那个人的身影,凌少,如意居,这几天我经历了太多的事,也有太多过去解不开的结被解开,却只是让我陷得更深,我不知道这一次,这个人,又会给我带来什么。
凌少……你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一个人躺在床上,不知混沌了多久,听见有人轻轻的敲门,我说了声进来,就看见凌十一和凌四两个人面色有些难看的慢慢走了进来。
“怎么了?”
他们两人看着我,突然,凌十一噗通一声跪在我的床前:“太后恕罪!”
我心中一惊:“怎么了?”
凌四看了我一眼,轻轻道:“太后恕罪,我和十一,我们想要早一点为太后请到那个梁大夫,所以刚刚,刚刚,我们偷偷进了那个如意居。”
“什么?”
我大吃一惊,急忙直起身来,只觉得一阵眩晕差点跌倒,凌四急忙上来扶着我:“太后,太后!”
我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稳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的心绪平复,抬头看着她,又看向跪在床边低头不语的凌十一,冷冷道:“本宫没有开口,谁准你们擅自行动的?!”
“属下知罪!”
这一次,连凌四也跪倒在地,两个人趴伏在地上,连连磕头。
我缓过一口气,又看向他俩:“你们回来,是发现了什么?”
他们对视一眼,凌十一立刻抬头对着我说道:“太后娘娘,属下和凌四潜入如意居的时候,发现里面的守卫很森严,而我们也极小心,才走到了里面一处很深的主宅,我们看到一个女人捧着银针走进去,将所有的门窗都关起来,过了一刻,她才打开了一扇窗。”
“你们,看到了什么?”
“我们看到一个男人躺在床上,因为有垂帘,我们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我们看到他的胸口,有一道伤,就在最靠近心的地方,虽然是个老伤,但似乎因为伤到了心脉,所以一直没有痊愈。”
老伤?最靠近心的地方?!
我的心猛的一沉,手指顿时揪紧了衣服。
“那个女人,应该就是梁澄心,她是在为那个男人施针,延续心脉。”
“而且,”凌四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我:“我们后来被他们发现了,如意居里的护院就立刻来追击我们,我们才发现,那里面的人——是我们认识的。”
“认识的?!”
她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们十八个人原本是青龙十八影卫的后备,一直以来都在军营中接受训练,在皇上登基的时候才突然接到指令提升为皇上身边的影卫。”
我一听,立刻意识到了什么:“那么,以前的十八个影卫呢?”
他们两沉默了一下:“消失了。”
“消失了?”
“是,在我们提升影卫之后,没有再看到过之前的那十八人,也没有得到他们的任何消息,他们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而我们猜测,他们应该是被派遣执行某项秘密的任务。”
“……你们是想说,你们闯入如意居,被人追击,那些人,是之前的十八影卫?”
“是。”
“他们,也认出了你们?”
“属下无能。”
我感觉到我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跳得连耳朵都咚咚作响,好像随时都要从胸口蹦出来一半,指尖揪着衣服一直在颤抖。
凌少、如意居、胸口的旧伤、十八影卫……这一切,在说明什么?
如意居里的那个人,他是——
这时,小腹一阵剧痛袭来,我差点惨叫出声,就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一把利剑在撕扯我的心肺,下身渐渐的感到了一阵黏热的湿润。
我的孩子——!
“砰砰砰”,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只见侍卫一下子冲了进来,脸色有些怪异的:“太——夫人!”
“何事?”
“那个梁大夫,求见夫人。”
这一刻我已经被疼痛折磨得眼前一阵发白,几乎连神智都要失去了,只能死死的咬着下唇,才能让自己勉强清醒,就看到一个纤秀的身影慢慢的从门外走来,慢慢的走到我的床边,俯身看向我。
耳边,似乎还有他们说话的声音,但渐渐的,随着神智的远离,一切,也都遥远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
这个女人,二十来岁的年纪,白白净净的圆脸上有一双格外大,格外清的眼睛,看着我的时候似乎在微笑,脸颊上还有一对小酒窝,她的头发束在脑后,露出了柔和的额头和圆下巴,有几分天真,又有几分让人安心的气息。
她比我见过的姹紫嫣红都平凡,甚至还没有凌四漂亮,可她的笑容,却比任何人都幸福,甜蜜。
“你醒了。”
“……”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就听见她说道:“你刚刚差点小产,不过没事,我已经为你施针,胎儿保住了。”
“梁……澄心?”
“是我。”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笑了笑:“是他让我来的。”
我的心猛的一跳,下意识的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上根本没有一点力气,站在旁边的凌四急忙上前来扶着我,让我半靠在床头,我这才感觉到,小腹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了,只是身体还虚弱得厉害。
而屋子里,只有我们三个,并没有别的人。
“他呢?”
“他没有来。”
没有来?对了,刚刚凌四他们才告诉我,他身上的旧伤还没有痊愈,我一下子回想起那一天,自己决绝的将利刃刺进他心口的情景,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里也是一阵痛楚,急忙问道:“他身上的旧伤,他胸口的伤,是不是还没有好?是不是一直还在困扰他?”
梁澄心看了我一眼:“的确,他一直受旧伤的困扰,但有我在,没事。我迟早都会治好他的。”
不知为什么,当她说到“他”的时候,原本很清澈的声音会更柔一些,甚至连那对酒窝里的笑意,也会更深。
我咬了咬下唇,挣扎着想起身,凌四急忙过来护住我:“夫人,您这是——”
“我,我想去见他。”
我一边说一边要下床,但身子的虚软让我根本无法动作,凌四急忙阻拦我,两个人慌乱了一阵,这时就听见梁澄心的声音在一旁轻轻的响起——
“你不要去了。”
“……”我抬头看着她:“什么?”
“他让我来之前,交代了我几句话,要我告诉你。”
“……什么话?”
她坐近了一些,低头看着我微微薄汗的脸,轻轻说道:“他说,他和夫人你的姻缘,早就已经断了,今日相遇,算是彻底的了断前缘,希望夫人不要再纠缠过去的事,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走自己的人生。”
我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
姻缘,断了?彻底的了断前缘?不要再纠缠?
这,就是他要留给我的话?
我突然间觉得很冷,好像周围一下子变得冰天雪地了,几乎将我全身的血液都冻僵了,冻成了冰,我颤抖着,连牙齿都在打磕,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几乎已经支离破碎:“他,要你这样说?”
“是的。”
“他……他知道,我怀孕了?”
“当然知道,是你的仆人来门房说过,后来他们又来了一次,被我们的护院发现,他才知道的。”
我只觉得眼前都模糊了,看不清她干净澄清的眼睛,也看不到她完全无辜不解的眼神,哽咽着:“他知道我怀孕了,还让你带这些话给我?”
“是,是啊。”
哈哈,哈哈哈哈……
我突然间笑了起来,眼泪猝不及防的从眼角滚落,滚烫的泪水流淌在那条伤疤上,好像要把那道伤又一次烫起,让我感觉到那种一无所有的痛。
他,知道我怀孕了,然后告诉我,我们的姻缘,断了?
“我还不会罢手,我会像疯子一样缠着你,一直到你死的那一天……”
这句话,好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里,这一刻,终于被拔出来了,却是鲜血淋漓,比扎在心里的时候,更痛,更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