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暗中缓缓走出的少女，她有一张山风晓月般清雅绝尘的容颜，笑意盈盈，眉目舒朗。
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怨毒和恶意，但寒意却好似藤蔓，瞬间攫取缠绕了莲书的灵魂。
莲书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当这个少女从冰冷的噬魂江回到人间，当那一日她亲手将陈家搅得翻天覆地，她就知道这天迟早会来，只是她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快得让她根本来不及做好准备。
但反正陈渊被废了，她的下场左右不过一个死，还不如痛快点结束呢。
比起被自己效忠了多年的主子弄死，还不如死在陈苗苗的手中更直接。
起码她也偿还了一些罪孽……
思及此处，莲书的身躯也不抖了，反而还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直言道：“是的，是我，当年的事情您若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您。”
莲书的诚恳让陈苗苗有些惊讶，她笑道：“你倒是直白。”
莲书苦笑道：“反正您已经听到了，我再狡辩也没有意义。”
其实她方才说陈渊得到了报应，她何尝不是也得到了报应呢？
她偶尔还会想起陈不灭在陈家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陈不灭对每一个陈家的下人都很好，他们都得了他的恩典。
可后来呢？
后来……他们都成了谋害他女儿的帮凶！
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有愧疚过。
但愧疚归愧疚，她却没有后悔，毕竟她在害了陈苗苗之后，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功法，更舒坦的日子……
而今想想，她和陈渊他们一样该死。
“你说吧。”陈苗苗颔首，“若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不会同情和放过任何一个害过小苗苗的人。
莲书解脱般笑笑，徐徐道来：“是，事情还要从二爷他再也没有返回陈家说起……”
……
陈渊此人比起陈不灭可有野心多了，更别说他还娶了一个口蜜腹剑、善于经营的夫人粟珺。
在他们拿着陈不灭留下的一切，一步步将陈家推上了繁城巅峰后，他们开始不满足于眼前的状况。
他们想起繁华的帝都，想起帝都里延绵了数千年的修真世家，那可是真正底蕴浑厚的庞然大物。
陈渊羡慕的眼睛都红了，他心想，自己虽然不是出生于那等世家的天之骄子，但自己天赋不错，完全有机会缔造一个这样的世家！
于是陈渊硬着头皮找到了位于帝都的盛家！
其实按照陈不灭的吩咐，是让陈家暂时不要将“婚约”一事宣扬出去，等小苗苗及笄了，再联系盛家。
可陈家将陈不灭的话完全抛诸脑后，在他失踪的第三年，就提前找到了盛家，将两家的姻亲宣扬得人尽皆知……
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心智不全、无法修炼的小废物小苗苗更是成了众矢之的。
特别是在盛风“天才之名”誉满天下时，两人的差距更是云泥之别。
终于，盛夫人忍不住了，她主动找到了陈渊夫妻，虽然不曾直言，可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盛家可以履行婚约，但新娘子必须不能是废物小苗苗！
所以小苗苗便被发配边疆了，盛家、陈家都以为她会在无人留意的角落里自己枯萎死去，那他们谁都不用担责任。
但小苗苗却好像杂草般，凭借着顽强的毅力，愣是活到了及笄。
所以陈夫人派莲书给小苗苗下药，再做出一副她和外男偷情，东窗事发逃跑的迹象。
为了让事情有理有据，他们还威逼利诱了云罗镇县令之子马靖宇，让他做假证。
县令之子的证词，可比什么阿猫阿狗的可信度高多了！
马靖宇那家伙五毒俱全，欠了外面一屁股债，自然乐意做这个假证。
至于小苗苗本人，则被他们毁尸灭迹，丢入了噬魂江。
小苗苗声名狼藉，骂声一片，陈家便理所当然将联姻对象变成了美名远扬的陈紫衣。
就这样，马靖宇拿了灵石，盛家换了更可心的儿媳妇，陈渊夫妇和盛家攀上了姻亲……似乎除了那个可怜的小人儿外，一切皆大欢喜。
陈苗苗听罢，垂眸遮住眼底翻滚的怒火，幽幽道：“除了你，可还有别的证人和证物？”
“没有。”莲书自嘲道，“当年去云罗镇参与这件事的人，都被陈渊夫妻杀完了。”
“你……你胡说！”陈渊听罢莲书的话，惶恐大喊，“苗苗！你听大伯说！这一切都是粟珺一个人干的，莲书她是粟珺的婢女，大伯我不知道啊！对了，你姐姐，你姐姐也不知情，她也是无辜的，你如果要报仇，就去找粟珺！她才是罪魁祸首！”
陈苗苗一出现，陈渊就闭嘴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被陈苗苗亲手碾碎了金丹，她的狠辣，她的绝情，她的恐怖……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虽然恨极了陈苗苗，恨不得饮她的血，啖她的肉，但比起恨，更多的是怕。
他还是金丹修士时，她都能随意拿捏他。
而今他只是一个废人，她要杀他不是比喝水还简单么？
陈渊二话不说就止住了咒骂和叫嚣，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料莲书这个废物什么都告诉了陈苗苗，他只能想办法自救。
本以为陈苗苗不会相信他的说词，不料她竟然回眸对他叹气道：“陈渊，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甚至在你重伤的时候，还要用百星太岁这种珍贵的药材救你？”
陈渊呐呐问：“为……为什么？”
陈苗苗眉头蹙得很紧，徐徐道：“说到底，你也是我父亲的同胞兄弟，我不杀你，是不想让我的父亲难过……我相信总有一日，他一定会回来。若他回来之后发现自己家破人亡，那该多难受？”
少女的嗓音低低沉沉，似乎带着浓浓的疲倦。
这一刻她的身形很是娇小，在空洞的、破旧的房子里，甚至还带上了小时候的影子……
那个可可爱爱，看到他就会甜甜一笑的小丫头。
陈渊怔怔看着陈苗苗，忽然，浓烈的酸涩感涌上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