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之战,是谢宏主事以来,明军进行过的,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一场战役。
没有相互之间的配合,也没有新式武器,更没有奇谋妙计。土人困兽犹斗,乱哄哄的冲了上来,城管大队列了个有些倾斜的横队,乱七八糟的上前迎战,与其说是阵列而战,莫不如说是大规模的群殴,只是用的武器都是能致命的,而且人数也多了点。
土人的人数比较多,抛开在侧翼和后阵防御的人之外,正面战场至少也有近三万人,不过,决定群殴胜负的,可不单是人数。
何况,河谷的地形本就不算多宽,土人这边的指挥手段也不怎么高明,无法全面将数优势发挥出来,他们能做的,只是督促身边的族人,不断的冲上去,填补前面因伤亡而形成的空隙。
这样一来,决定战局的就变成了单兵战力了。
曾经的祸害们,都有着跟苏谡那队人差不多的经历,谢宏带给他们的压力,和许给他们的美好愿景,形成了强大的动力。很快,初上战场的新丁们就忘记了紧张,全身心的投入了这场关系命运的战斗。
他们纷纷抛掉了盾牌,双手持刀,居高临下的砍杀着面前的对手。本来北方人的身材相对就高大些,南洋人的体型又小,这一来一去的,加倍凸显出了差距。
山谷间的雾气已经彻底散尽,阳光越发的灼热了,虽然最初盾阵冲击那样势如破竹的势头没有保持下来,不过,明军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
王海举着望远镜,一边观战,一边向杨敏问计道:“一人拼命万夫难挡,侯爷的交待果然不差,杨兄弟,一切顺利,战局已经胶着住了,最令人担忧的那种状况是不会出现的了,现在,应该就是全面发动的好时机了吧?”
“差不多。”杨敏点点头,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的说法:“不过,还是再等等的好,现在只能算是浅战,土人还没意识到前方的敌人有多顽强,而城管那边也未必持久。马上就全面发动的话,带给土人的,未必是绝望,也有可能让他们彻底疯狂起来。”
“杨兄弟顾虑的是,不过……”开战前,王海一直表现的很从容,不过若论对战果的关注,恐怕他是程度最高的那一个了。
海商们考虑的是如何获取更多的贡献度,他们巴不得土人突围成功,并且重新分散开呢。前期的扫荡站让他们尝尽了甜头,尤其是参加过平叛的那些人,他们发现,短短两个月间,自己获取的贡献度居然远在平叛之上!
藩王谋反,在大明属于百年难遇的罕见之事,影响之深远,可震动天下,按照常例,平叛足以造就一大批新贵了,可是,有那较真的人,以贡献度将总体功劳量化后,加以对比,却惊讶的发现,平逆之役的贡献度,远远不如吕宋开拓计划已经发放下来的那些。
很明显,大明重内轻外的国策已经彻底扭转了,海外才是有志之士的用武之地。
城管们看着黑压压的一片土人,觉得有些恶心,也有点恐惧。可看在商人们眼中,那些黑瘦的家伙无异于会走动的黄金,让他们垂涎欲滴。
王海是总督,他考虑事情的角度当然不会和普通商人一样,比起让商人扫荡来消灭土着,还是现在这个办法更利落。只要歼灭了土人主力,剩下的,纵使还有零星的抵抗,也是无碍大局了。
平定了地方,接下来就可以展开建设了,吕宋物产丰富,什么都不缺,殖民军又有足够的人手和技术支持,只要很短的时间内,就能见到成效。
要知道,他这个总督也是有追求的。大明对海外殖民地的管理,采取的是唯政绩论。所谓政绩,就是缴纳税额的多少,数额越大,政绩就越高,当地总督府能获得的贡献度也就越高。
作为第一个南洋海域的总督,王海自觉已经占了天时地利,如果因为土着问题,延误了建设计划,那他真是欲哭无泪了,就算侯爷大度,可无能的标签还是贴在他的头上,将来……呃,还有什么将来?真是那样的话,他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
“王兄,你这是关心则乱啊。”杨敏轻声而笑。
他轻易的窥破了同伴的心思,其实他心里也挺急的,他的职位已经预定好了,是满加刺总督。根据侯爷的指示,那里比吕宋更加重要,因为那里是西进的必由之路,堪称南洋的西大门。
同时,那里的形势也更为复杂,北面的占城、暹罗、安南诸国,南面的苏门答腊,西面更有天竺,以及西番的势力。如此多的势力在这里,攻略自然是越早、越全面越好,若非只能按部就班的进行,他真是恨不得率领一支船队,直取那个狭长的海峡。
不过,他也很清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准备不充分就贸然前往,只会陷入泥潭当中,步步为营才是正途,现在最重要的是,经营好吕宋这个落脚点。
“这种战斗,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的……”他向战场上指点着解释道:“因为双方都没有指挥,纵是出现了破绽和战机,也没人能把握得住,只能无穷尽的互拼消耗,直至有一方,或者双方的士气都消耗殆尽,才算是分出胜负。”
他冷笑道:“土人本就不善战斗,如今不过是陷入了绝境,爆发出来的垂死挣扎罢了。在这样的消耗战中稍落下风,倒是不影响他们的战意,可时间若是久了,他们的士气就会变得低迷,到时候再给予重重一击,想必他们就生不出抵抗之心了。”
郑龙点头附和道:“杨兄弟说的是,好歹是近五万的青壮呢,要是都杀光了,也太可惜了些。”
杨敏补充道:“如果王兄还不放心,那就督促山谷以南的兵马从速进兵,并令狩猎队开始袭扰,前后夹击,身遭不宁,土人的士气会进一步下降的。”
“如此甚好,就依杨兄弟。”王海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自己关心则乱了,和捕鱼一样,慢慢收网,才能让鱼来不及挣扎,收网太快,鱼受了惊吓,又有腾挪的空间,就有了破网而出的可能姓。
……“大当家,不好了,前方受阻,已经有小半个时辰没有进展了,后面的敌人也杀上来了,咱们怎么办?”
“废物,都是废物,这些猴子都是猪吗?那些是正经的明军诶,而且还是地方上的老爷兵,又不是边军,怎么可能冲不下来?”喽啰六神无主,刘老香自己也慌了手脚,前阵的是土人的主力,他们都冲不下的敌人,自己这几百人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还好,明将也是头猪,居然打了这么久,他才想起来要前后夹击,要不是猴子们实在太废物,没准儿还能各个击破,来个反败为胜呢。”一边破口大骂,发泄着心中的恐慌,刘老香也有些庆幸。
他往土人那边指了指,道:“后阵这里,让他们自己顶着吧。泥鳅,你去告诉他们,不能在阵前打开一条缺口的话,那大家谁也没活路,所以,咱们去增援前线了,让他们坚持住,不要忘了,他们的老小就在他们身后。”
“大当家,前阵已经打成了一锅粥,咱们加进去,能有用?”泥鳅脸色惨白,从遇见飞轮船之后,他的脸色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是啊,老大,现在还是想办法突围才是上策吧。”另外几个头目也心有戚戚的说道。一边说着,他们还不时瞟几眼东面的大河。
海盗的战力确实比土人高,但却也不至于有太大差别,前面三万土人都没拿下的敌人,就算加上他们,又能有什么作用?海盗们的水姓都不错,马加特河虽然宽阔,可他们却也有信心横渡过去,然后逃出生天。
“蠢材!你们那点小心眼以为我不知道吗?借水逃遁?土格加劳那时的事儿,你们都忘了?虽然一直没出现,可谁能保证那些怪船不在附近?你们又不是鱼,难道能逃过那些船的追杀?再说了,真要那么逃的话,就算跑出去了,兄弟们恐怕也都散得差不多了……”
刘老香眼冒凶光,来回扫视着,没有一个头目敢跟他对视,都是低下头去。要是肯分散逃跑,他们早就可以跑了,现在这几百人,是东山再起的资本,也是保障安全的根本,一旦分散开,他们也只能在追捕中,惶惶终曰了。
想到那些神出鬼没的狩猎队,海盗们心中冰凉,没人有信心能在吕宋逃脱这样的追杀,而且就算逃出去了,又能逃到哪里去?
南面的苏禄国?没有大船,这是他们唯一能到达的地方,可那里就会安全吗?全歼了吕宋土着的主力,区区苏禄国又算得了什么?其他地方,嘿,那都是要远渡重洋的,没人有这个本事。
“咱们去西面,鼓动土人向山区突围,然后咱们趁乱混出去,明军占据的都是大港口,那些隐蔽的小港他们未必察觉到了,咱们就去那里,然后渡海经文莱,去满加刺……”刘老香见震住了手下,于是将计划合盘托出。
“大当家英明。”
“就依大当家。”
这是一条最理想的路线,赢得了海盗们的一致赞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