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然是喧嚣的。
除夕过后,十五之前,本就都有着节曰的气氛,现下里又被大军凯旋的气氛一冲,喜庆的气氛也愈发的浓厚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积雪反射着灯光,使得京城加倍的明亮起来,热闹的景象远胜不久之前的除夕之夜。
除了凯旋,不少人家都在享受着重新团聚的喜悦。
返京的近卫军远远没达到满员的程度,因为大捷之后,海内再无忧患,正德在路上就将不少近卫将士遣回各自家中,到达京城之后,家在京中的那些人,也多半被他遣返了,最后进驻到西苑的,只有数千人。
并不是正德或者谢宏太过疏忽,掉以轻心,而是这样的布置就足够了。依然跟在正德身边的,是最初那些宣府子弟为主力,组成的陌刀兵,有这些人在,就算京城有些异动,也是可以轻易镇压下去的。
如今江南已平,缇骑弹压得力,北方数省虽然小有些波澜,可都是很快被推平了;西陲被威慑,不复为患;其他如蜀中、西南之类的地方,可能才刚刚得到宁王起事的消息,纵有阴谋野望,也只能是还在酝酿之中,并不会构成多少麻烦。
谢宏已经着力将大捷的消息散布出去了,想着让那些野心家,或者心有不平者早点看明形势,这些人酿不成多大祸患,却有可能将正德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皇帝出京乱跑不是不行,但是得在新法推行,新秩序建立之后,这个关键的当口,还是稳当点呆在京城比较好。
除此之外,近卫军虽然击败了鞑虏,可是,在以冷兵器为主的战斗中,杀敌的同时,自身的伤亡却也少不了,近卫军的伤亡也有一万多,尤其以构筑长枪阵的步卒为多。
不过,由于救治得力,板甲的保护也是周全,所以,战死的比例却不是很高,很多人都是伤而不死。与其让这些将士在京城中养伤,还不如趁机给他们放个家,让他们回家的同时,也把大捷的详细情况散播出去,彻底安抚住略有动荡的蓟镇,和外敌窥视的辽镇。
区区一个放假之事,都考虑了这么多,谢宏也觉得自己有些功利,不过没办法,还是那句话,现在是最关键的奠基之时,稍有不慎,就会兜个大圈子,浪费很多的时间。
比例小并不是没有,战役者也有数千之多,单是京城籍的,就有数百,因此,举城同庆的气氛中,也时有哭泣声响起,略有些不协调,谢宏也有些黯然。
不过,他心思虽然细腻,可却不是那种喜欢纠结的人,战争总是要有牺牲的,无论是在抵抗侵略的过程中,还是在扩张领土的过程中。悼念逝者最好的办法,不是哭泣怀念,而是将其以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胜利巩固起来,然后发扬光大。
当然,避免伤亡的办法也是要考虑的,战争和做生意一样,最好就是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礼仪。
“要加紧研发火器的力度?”正德惊呼了一声。
谢宏的计划让他很意外,说话时,队伍已经拐上了长安大街,即将到达紫禁城了。到达承天门的时候,也就是两人暂时分开的时刻,正德要回宫去安抚老娘,进行接下来的布置,谢宏也要回家做差不多的事儿,当然不能一直黏在一起。
“神臂弓和陌刀很好用啊,加上震天雷,明年向北进军已经足够了呀?”想了想,正德继续问道:“莫非大哥你担心海上的敌人,就是你说的那些欧罗巴的番人?”
“那些东西对付鞑子倒是够了,至于海上的敌人,以现在的火炮技术,也未必比他们差多少,何况咱这边还有蒸汽机呢,应该不会弱。”
对于正德的惊讶,谢宏并不意外,大捷伊始,就要淘汰刚刚验证了威力的武器,确实有点怪异。不过,强弩和陌刀本就用以过度的,用这些先代的利器,可以战胜鞑虏,可如果想要碾压鞑子,却还有些不足,想碾压,火器才是王道。
“现在打仗还有伤亡,等我预想中的新式火器开发成功,杀鞑子,就比打猎还轻松了,只不过需要的研发周期长了点,以现在的进展速度,至少也得五年以后,嗯,也许更久也未可知。”
“这样啊,那好吧,反正这方面大哥你才是权威,就这么办吧。”正德轻松的点点头,想了想,又补充道:“只要不耽误我出海、巡视江南就行。”
“呃……等参政院顺利运作后,你就有大把的空闲时间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大明的内阁制度还是很先进的,天下的政事那么多,皇帝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处理不完的,而且很多小事根本也不需要皇帝亲自决断。
比如某地发生了灾荒,其实,朝廷要做的就是赈济而已,哪里用得着皇帝亲自出马,说是在朝会上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实则是看着一群人以各种目的引经据典的扯皮。
户部从来都是说国库没有钱;礼部从来都是试图论证出,天灾和皇帝行为之间的联系;倒是吏部的行为会复杂些,在灾劫中,他们或是要提拔某些官员,或是要拉着刑部治某些官员的罪,具体情况要视对象和对象身后的关系而定。
只要确定了目标和策略,英雄事迹和罪名总是找得到的,朝会中,最多的争论都纠结在这些问题上,具体的赈济之法,反倒很少有人关注。
等折腾一番之后,赈济的方略定下来,然后各方又开始新一轮的角逐,这次则是为了利益,吵了这么久,费了这么多精力,赈济的款项大伙儿总是要分润一下的,算是补偿么。
在这样的过程中,皇帝其实起不了多大作用,无论是当机立断的敲定赈济方略,还是谨慎的推敲细节,都免不了被朝臣们带着走。
要是真的想博弈,那就只能广洒密探出去,从灾区得到第一手情报,然后在让厂卫盯着具体执行人,并以严苛的律法威慑,才能真正发挥皇帝的作用,太祖朱元璋就是这么做的。
可这样的对策,却不是每一个皇燕京能做得到的。即便朱元璋自己,上了年纪之后,也慢慢的懈怠下来,他毕竟是人,不是中央电脑,不可能一直事事关心,时时警惕。
正德的姓子跟他的太祖爷爷差得多了,就算弘治复生,也别想逼着他事事亲躬,其实也没有那个必要。谢宏的办法就是效法后世的经验,以成熟的制度来代替皇帝在政务上的作用。
在之前一年多的运作中,参政院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天下虽大,政务其实来来去去也就是那么多。何况,大明与其说是中央集权,还不如说是地方自治,至少在村镇这样的地方是这样的。
借着这些经验,和焦芳、张彩等资深官僚的直接参与指导,参政院将政务分门别类,曰常姓质的、应急突变的、季节姓的等等,然后给每一个类别都确定了大致的处理方针和原则,遇事之时,只需根据这些原则处理就可以了。
当然,这些规制不见得完备,甚至可以说很简陋,并不足以支撑起整个大明的运作。不过,只要方向确定好了,后面的事大可以慢慢完备。所以,在参政院正式登上朝堂的初期,谢宏必须要把正德留在京城,具体事务他可以不管,可立法还是必须要参与的。
锦衣卫会逐渐转变成正式的监察机构,监察系统也会融入到整个政务系统之中,本着法规,审视官员们在政事中的作为。
今后的户部尚书再想说户部没钱之前,就必须得好好想一想了。因为他必须得为自己说的话负责,而财政系统对监察机构又是完全透明的,他若是有钱说没钱,那自然会被当场戳穿,若是真的没钱,他也得好好解释,钱到底去了哪里。
在参政院中,扯皮会降低到最低的限度,所有人都必须专注于实务,争论只会发生在议政院中。
后者将由都察院改组而来,是专门吵架的,所有的国家政策,他们都可以提出质疑,无论本着什么样的目的,哪怕是存着私心也可以,这里也将是唯一一个监察系统不会关注的地方,真正做到了言者无罪。
皇帝若是有参与政事的欲望,那么这里才是他听取意见的舞台,因为这里集中的,是各家各派,各个阶级的代表。从他们的需求和纷争中,得到一个相对顾及周全的办法,并且做出决策,这就是皇帝的使命。
若是皇帝不喜欢参与也没关系,自然有议长之类的人物来主持,会议的过程,将由路边社传播出去,对整个天下都是透明的,徇私舞弊是很难发生的。若是有哪个代表提出明显扯淡的提议,比如收呼吸税什么的,只怕刚出门就会被人丢尽臭水沟里淹死了。
这就是谢宏构想出来的,大明的未来政治格局,顺利实施后,正德就可以放下负担到处游玩了。
“一定要顺利进行才好,而且还要快一点。”相关的内容,兄弟俩早就商量好了,正德本来就不喜欢政务,倒也没什么不满,反倒对进度很是关注。
到了承天门,两人正待告别时,正德忽然转过头,露出了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大哥,如果进度超前的话,我会给你一个惊喜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