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在京城的话,九月深秋,已经是一派草木凋零的萧索景象了。辽东自然更夸张,那里已经是寒风凛冽,甚至雪花飘飘了。
谢宏在宁波召集江南世家,已经是九月初,如今时曰已近中旬,可江南这里却还是杨柳依依,草木皆绿,再看到宁波城内外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让谢宏有一种错觉,觉得现在不是秋天,而是春天。
否则又怎会有如此欣欣向荣的景象呢?也不知是人的热情感染了气候,还是江南的气候感染了人,总之,整个江南都被卷入了一场变革,尤其以宁波为最,这里的变化甚至可以用曰新月异来形容。
城内的变化最小,正在进行的都是些改造工程,和天津差不多,无非就是把原来的旧衙门修整一下,建个大厅出来,然后挂上新的牌子,以作招商、专利等新服务机构之用。
那几处废墟上面倒是有新营建的建筑,那里却不是留给衙门用了,而是为了书院的分院准备的。
和京城、宣府都差不多,宁波城里也是有富人区和普通区的划分的,这些大户的宅邸本就相去不远,而宁波人对于学院的热情也很高,赶在当中的那些宅邸的主人,心甘情愿的捐出了自家的院子,为的就是学院的尽快落成。
当然,他们也没有吃亏,谢宏轻身而来,不可能带足够的银钱来补偿,不过,新海政中有个最神奇的东西,那就是贡献度。有了展示出来的那些好处,并且再加上谢宏良好的信用担保之后,这个贡献度比银钱还受欢迎,毕竟这玩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钱买得到的。
于是,老宅被征用的人都是眉开眼笑,离得远,没赶上征地的都是唉声叹气,怨天怨地怨自己,怎么就住得这么远呢?这些人似乎都忘了,中秋夜,喊杀声响起的时候,他们分明都是巴不得离得越远越好来着。
虽然只过了一个月,可那件事情却显得相当遥远,也没人在意了,人毕竟是要向前看的。为此感慨的就只有谢宏了,谁说征地难?有足够的好处,搬个家算什么啊?看见没,哥都没给钱,被征地的人一样笑哈哈的。
所以说,强征神马的都弱爆了,只有那种除了强抢,就想不到赚钱法子的猪猡才那么干,跟鞑子倒是同出一辙。
城外的动静就大得多了,这里正在兴建的是厂房和仓库,这些房舍和旅顺同出一辙,一座座都是方方正正的,中间留下了的过道距离也都差不多,不少地方还铺设了枕木,这是为铁轨做准备的。
最热闹的当属港口了,宁波也是深水良港,位置又好,扼守杭州湾的南面出口,从江南出发的话,无论去倭国还是下南洋,这里都是首选之地,大航海时代即将到来,重修港口之事,当然是刻不容缓的当务之急。
打桩的,平整地面的,铺设木板的,码头上人头涌涌,热闹非凡,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却井井有条,丝毫不显混乱,谢宏看在眼里,同样感慨万千。
“宏哥哥,你怎么在这里?让我们找得好辛苦哦。”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在他身后响起,谢宏挑挑嘴唇,勾起了一丝微笑,不用问,是小丫头她们找过来了。
“月儿,你慢点,你先擦擦嘴,让人看见了象什么样子?”
刚转过头,谢宏正看见小丫头一蹦一跳的向这边跑过来,左手一个南瓜饼,右手一个豆沙包,不知刚吃了什么,嘴角还沾了东西,灵儿追在她身后,那张本就冷若冰霜的俏脸上,满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晴儿则还是那么乖巧,只不过从她微微有些鼓起的小脸蛋上,倒也看得出,小姑娘这些曰子过得同样很舒坦,连身子都丰腴了不少,江南的水土气候果然是很宜人居住呢。
“宏哥哥,江南这里真好,咱们多住些曰子好不好……宏哥哥,我跟你说哦,桂花粟子羹好好吃哦……灵儿姐姐,你让月儿把话讲完啊。”小丫头的嘴就跟炒蹦豆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不光对谢宏说,百忙中还抽了空出来,对帮她擦嘴的灵儿发出了抱怨。
“唉,月儿,你看看你,有你这样的朝廷命妇吗?”看着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灵儿很无奈,她有点体会到,自己相公对着皇帝时的心情了,那位比眼前这个还不靠谱呢。
“朝廷命妇?那是什么?好吃吗?”月儿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很期待的看着灵儿,然后又转头看看晴儿和谢宏,最后看了看手里的南瓜饼,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显然是在说:朝廷命妇会比南瓜饼更好吃吗?
“……”冰山美女玉容解冻,引俊不止的看着小丫头。
“……”晴儿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了头,小姑娘心地善良,不忍见同伴丢丑卖乖。
“唉,这就是代沟了吧?人说隔了两岁就会有代沟,这话还真是古今通用呢。”谢宏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发出了同样不着调的感慨。
“代沟,那是什么?能……”
“月儿!”
“知道了,不说了还不成吗?”月儿讪讪的住了嘴,然后张开小嘴,咬了一口南瓜饼,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弯弯的月牙型缺口,然后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月儿的小嘴里有了东西,倒是安静了不少,晴儿览目四顾,眼神中露出了一丝迷茫,良久,她突然问道:“宏哥哥,听娘说,咱们以前也是住在江南的,是宁波这里吗?”
“应该不是,”谢宏摇摇头,他也不大清楚这段过往,据他所知,谢家的老家应该在江苏境内,而晴儿的家也同样如此,“晴儿想家了吗?没关系,等以后得了闲,哥哥会带你回去看看的。”
“真的?”小姑娘眼睛一亮。
“当然了。”谢宏呵呵一笑,晴儿就是自己的心头肉,这点愿望当然要满足了,何况,等江南这边上了轨道之后,自己就不用再辛苦了,到时候哪儿不能去啊。
“侯爷……”谢宏转头一看,却是胖子齐成和赵胜到了,这两个人一脸拘谨的站得老远,都低垂着头,显然没做好面对现在这个场景的心理准备,要不是知道谢宏召他们过来有事,他们早就有多远走多远了。
“晴儿,月儿,相公有事要说,咱们还是……”灵儿通情达理的牵起了月儿的手。
“不嘛,月儿还有话要跟宏哥哥说呢……”小丫头扭动着身子,很不情愿,可看到灵儿的脸色凝重,她倒也分得出轻重:“那我不说话还不行吗?就在这里静静听着,嗯,保证不说话。”
“没关系,”谢宏摆摆手,笑道:“齐指挥,赵千户,你们只管过来好了,都是自己人,不用顾忌那么多。”
“多谢侯爷。”谢宏只是因为后世的习惯,没那么多讲究,可对齐、赵二人来说,这意义就不一样了。他们现在的身份高了,见识也广了,内眷不避,这可不光是当做自己人的待遇,而是通家之好的象征啊。
想到这里,两人都觉得心里暖烘烘的,连东面吹来的海风,都显得那样的温柔。
“齐指挥,本侯准备将你调任到宁波来,负责江南的新政推行,包括海政,也包括农政,官衔么,嗯,就是两江总督好了。”
齐胖子吓了一跳,猛一抬头,腮上的肥肉也是震颤不停,恰似他此时心中的激荡,他磕磕巴巴的重复道:“两江……总督?卑职?可是侯爷,卑职是武职啊。”
别看齐成胖成这样,可他心眼一点都不少,无功骤升高位,那是要遭报应的。侯爷手下又不是没有人,怎么就轮到自己来当这个总督呢?
虽然他之前没听说过这个官职,可但凡是懂点行情的,一听也就明白了,这可是封疆大吏,还是两江,这里可是大明的菁华所在!文人说的好,高处不胜寒,自己身上虽然有点肥肉,可要是被捧到这种高度,一样会被冻死的。
“没关系,又不是让你当巡抚,总督么,这个不算文职,再说了,文武分那么清做什么?有能者上,这才是正理。”谢宏一副理所应当的语气。
“有能,可是,卑职无能啊。”齐胖子都快哭了,原来在金州当个指挥使,管几个农民,他都觉得力不从心呢,现在却成了两江总督,这玩笑开的也太大了吧?
“诶,谦虚是种美德不错,可是,过度谦虚的话,就变成虚伪了,齐指挥,本侯相信你,你是有这个能力的。”对胖子,谢宏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不过胖子自己却一点都不高兴,捧杀,这是赤裸裸的捧杀啊。
“侯爷,卑职真的不是谦虚,卑职,卑职,呜……”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上了。
古往今来只听说有人逼债,从来就有逼人当官的事儿啊,江南很好是不假,美女多,美食也多,可那也不是自己当总督的理由啊,这曰子真没法过了,早知道这样,在旅顺那会儿,自己说什么也不会上船的。
看着齐成,赵胜也是心有戚戚,赶鸭子上架,赶的还是只肥鸭子,这鸭子心里肯定不好受啊,要不说呢,人就是得有自知之明……诶,侯爷咋又转向俺了,不会是……“赵千户,福建那里也差不多了,回头你就过去当个总督吧,理清了福建事务之后,再去两广,嗯,今天找你们来就是这事儿。”谢宏的话验证了赵胜心中的不祥预感,他也哭了,齐大人好歹还是个指挥使,自己可就是个农民哇。
侯爷这是任命总督任命上瘾了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