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正德元年是让人惊奇无限的一年,那么,正德二年的主题就是折腾。
君臣二人从京城折腾到辽东,再折腾到东海;从朝堂折腾到民间,再折腾到外藩属国,折腾得翻天覆地,折腾得不亦乐乎。
正当京城人自认为已经习惯了皇上的节奏时,正德二年的最后一天,皇帝又给了大伙儿一个惊喜,当天举行的庆新年的足球大赛,和欢庆除夕、军民同乐的春节联欢晚会,着实让不少人惊掉了下巴。
这俩都是新名词,不过却没有造成任何理解上的困难。
棒球是用棒子打的球,那么,足球就是用脚踢的球呗,这玩意不新鲜,只是换了个叫法而已,难不倒京城的老少爷们。
至于那个晚会,这也没啥好难的,就是赶在晚上开会呗。在正德朝,天子与民同乐一点都不稀奇,在各种竞技运动中,都可以看见皇上的身影,听说那场足球比赛中,皇上也会亲自下场呢。
消息一经放出,京城百姓大多都是欢欣鼓舞,可朝堂上却是哀鸿一片,大明朝的体统算是彻底沦丧了,过年都不得消停,左一个,右一个的新花样,皇上算是彻底没个正形了。
让他们郁闷的不光是这些,足球比赛的另一方也引起了不少人的疑虑,居然是以英国公、保国公为首的勋贵们,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呢?
是对抗?还是联盟?又或是其他?
要是对抗当然很好,得道多助么,帮手越多越好,至于压制勋贵,士人们早就顾不上了,那种事等打败皇帝以后再说不迟。
可要是双方达成了某种默契,那就真的糟糕了,光是那君臣二人,士人们已经招架乏力了,再加上勋贵……要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家伙的潜势力还是很强大的,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姓,就已经让人浑身战栗了。
怎么办?
于是,这个因同一人而起的问题,给越来越多的人带去了困扰。
……始作俑者对这些身外事向来是不关注的,正德紧了紧脚下的绑腿,转头大喝道:“小的们,都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跟在他身后的十个人齐声高喊。
“嗯,很不错的精神面貌,出发,一定要踢他们个落花流水。”作为皇家足球队的队长兼主力前锋,正德振臂高呼,第一个踏入了新建好的足球场。
“喔!”尽管只艹练了十几天,可这十个人却是从数万近卫军中选拔出来的,心气也都高得很,跟在皇帝身后,更是令他们信心十足。
“尽管对面有皇上在,可咱们也不能输了,这可不光是几亩田地的事儿,”徐光祚指指对面,恶狠狠的说道:“他们是什么人?是军户之后!咱们呢?咱们都是开国元勋的子孙,他们的祖上都是咱们祖上的兵卒,你们说,今天要是输了,咱们能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不能!”定国公是徐达之子的封爵,徐光祚在年轻一辈的勋贵中也颇有威望,他这一番话切实的激起了勋贵们的士气,众人轰然应诺。
“记住了,这是足球,不是蹴鞠,规则都给我记好了,别胡乱卖弄那些花哨技巧,要赢就得进球,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
“很好,随我来,一定不能输!”勋贵方的队长,名将徐达的后代,拥有双重身份的徐光祚表示绝对不能忍受失败。
……“出来了,出来了,穿红衣服的是近卫军,打头的就是皇上!”
“皇上万岁!”
“皇上威武!”
徐光祚很快就发现了,通往胜利的道路是曲折而艰难的,与赛场在哪儿无关,只要在大明的土地上,无论哪里都是正德的主场,尤其以京城为最。
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不但让近卫军士气大振,而且,看到微笑着四下挥手的正德,勋贵这边也是士气大跌。
“喊起来,都给我喊起来,这么点声音怎么够呢?”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给他们加油喝彩,张仑就正在努力催促着各家的随从,勋贵们家里人丁都不少,今天事关重大,他们到场的比例也很高,不过比起整个京城的百姓来说,那就只能相形见拙了。
饶是张仑死命的驱使,众人也是竭力呐喊,可他们的呼喊还是淹没在了百姓的声浪之中。
“不要紧,那些军户从前哪有机会玩蹴鞠?他们的技术肯定不行,只要小心皇上就行了,去两个人,好好的盯住皇上,下脚注意点,千万别伤了他。”徐光祚临危不乱,指挥若定的摸样也颇有大将之风。
“是。”众人也都明白他的意思,无论是台球还是棒球,又或者是滑板和旱冰,正德的技巧足以让人惊叹,和那个天纵其才的名匠谢宏一样,在专擅的那个领域上,他就像是无所不能一般。
要不是知道近卫军从前没有接触过足球,就算保国公一力坚持,可他们还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应战,一定会输的比赛有什么好比的?
两边的队长都发表过了感言,“吡!”随着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
完美的控球,漂亮的过人,精准的射门,在徐光祚的带领下,先开球的勋贵子弟们开场便先拔头筹。
蹴鞠运动在华夏有着悠远的历史,自春秋时代,就已经风行一时了,在宋代达到了巅峰,闻名一时的高俅就是靠着一手蹴鞠的本领登堂入室的。
不过,这种运动算是高端运动,在正德之前,只有大户子弟才可能会涉及,比起将其视之为不务正业的书香门第,勋贵子弟中却多有精通此道的,不能做官,也不能掌兵,除了玩乐还能做什么呢?
所以,这些人的技巧都相当不错,脚下的球也让他们如鱼得水。
尽管到手之后,徐光祚等人研究了很久,也没研究明白,这球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会这么有弹姓,而且还比皮子结实。可他们还是第一时间就喜欢上了这种球,触感实在太棒了,而且足球的规则也太有趣了,比蹴鞠好玩多了。
在这一点上,勋贵们和正德是有共鸣的,因此,这场比赛在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不要紧,才一个球而已,打起精神来,按照事先的计划,稳步发动进攻。”正德拍了拍守门员的肩膀,无师自通的安慰着队友,给他们打着气。
……“东阳,你这样的安排到底是何意?难道真的觉得赢了皇上,就能让他收回成命?置换了皇庄的田地虽然得利,可难免皇上不会记恨在心,万一他彻底驱除了士人,到时候算后账的话,岂不是……”
尽管在议事的时候被朱晖说服了,可老张懋还是一直不怎么安心,尤其是看到自家子弟占了上风的时候,他就更是忐忑了,帝王心思最是可怕,要是这次的事在皇帝心上埋了一根刺,那是多少田地也换不回来的代价啊。
“懋公,今上本就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姓子,前些曰子,宫里的那事儿你也应该有些耳闻,要是换成太祖太宗的话,你觉得事情会那么容易就收尾吗?要知道,辽东的那位如今既有兵又有钱粮,人事升迁之权也尽在掌中,又有哪位天子不会猜忌?”
“此言也不无道理,可是,也许皇上是心机深沉,或者目光长远,分得清主次呢?毕竟最让他棘手的是那些人。”张懋目视文渊阁方向,微微沉吟。
“懋公莫要忘了,皇上已经下旨,召天下藩王入京,据小弟所知,周王和郑王都已经奉旨动身了,有了这两位带头,恐怕其他诸王也多半会奉旨……懋公,你想想,这可是大明开国以来,破天荒的大事啊,今上的魄力又岂同寻常?”
“这话倒也不错。”张懋缓缓点头。
自永乐年以后,由于有了靖难之役的前车之鉴,所以,大明对藩王的管理越来越重视。
在正统十四年,襄陵王奏请天子,愿率子婿上阵,征讨入侵的鞑虏,结果被驳回,这事儿人尽皆知。张懋不知道的还有在明末的时候,当时满清鞑子进逼京师,唐王倡议勤王,结果被废为庶人。
无事不得出城,来京师更是想也不要想,皇帝也好,士大夫们也好,都不愿意看见这些人在面前晃荡。
皇帝是怕藩王威胁自己的皇位,士大夫们是怕斗争扩大化,没有藩王在,他们尚且内斗斗得热火朝天,要是多了一堆藩王,那还不天下大乱,随时随刻都会重演八王之乱啊?
如果连正统年都算上,张懋已经历经六朝了,他如何不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听了朱晖的话,他默然无语,一时也找不出反驳的言词,不说其他,单以魄力论的话,当今皇上的确已经超过了大明的列祖列宗。
“懋公,你心存忧虑,莫非是以为定国公他们会赢么?”朱晖悠然一笑,对张懋问道。
“哦?现在皇上已经落后两球,而且,除了皇上自己,其他人的控球技巧都颇为生疏,如此……难道还有胜机?”张懋眉头抖动,凝神观望了片刻,这才反问道。
“其实,去年夏天的时候,皇上开始组建那个棒球队,小弟就已经窥得一丝玄机了。”朱晖谓然叹道:“那棒球参与双方的人并不多,一共只有十八人,可进退之间,彼此都能保持一致,却不需号令,当时小弟就在想,这项运动跟兵事有些相似,结果……”
他并不把话说尽,正德借棒球练兵的典故如今天下尽知,在扩编之前,近卫军手中的武器也一直都是铁棒,直到扩编之后,才有所变化,也不需在这上面多费唇舌。
“如今这足球其实也是一样,个人技巧固然重要,可最终决定胜负的,还是配合和战术。”见张懋依然疑惑不解,朱晖向场中指点着解释道:“近卫军眼下虽显颓势,不过应该是由于对新对手的不适应而造成的,等他们适应了之后,很快就会形势逆转了,懋公,且看这一球!”
张懋急忙抬头去看,此时正是近卫军持球反击的时候,与勋贵这边尽力发挥个人技巧的作风不同,近卫军的进攻是依靠快速传递进行的。勋贵子弟们没有受过相关的战术训练,防守都是一窝蜂的上抢,所以很快就被近卫军打穿了防线。
先前之所以会被断球,是因为近卫军们没预料到,居然有两个人是专门盯防正德的,这才如此,发现了这一点后,正德当即调整了战术,由他个人出风头的模式,改成了整体进攻,这一下,勋贵们就招架不住了。
看着同伴手忙脚乱的模样,盯防正德的两个人也有点傻眼,结果一个不小心,盯着的目标就不见了,正德的运动细胞天下无双,一个闪身已经把两个跟班甩出老远,接到队友传球之后,毫不停留的就是一脚抽射。
守门员应对不及,球应声入网,场内外缓声雷动。
“果然……”这一连串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般,张懋也是看得目眩神驰,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微微颔首道:“如此看来,倒是个旗鼓相当的架势。”
“懋公差矣,先前的防守都是失误造成的,近卫军这会儿已经回过神了,定国公他们断然不会再有机会,你看……”
徐光祚跟张懋想的差不多,觉得即使自己这边防守不力,可进攻却还是有利的。但是,等他带球冲到对方半场的时候,很快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明明对方的人数跟自己这边相同,可无论他走到哪里,或者把球传到谁脚下,始终都面临两个人以上的夹攻。
还没等他琢磨过个味儿来,攻守就已经逆转了,近卫军水银泻地一般的进攻再次展开。
“凭借默契和配合,就算是技术落后了点,皇上那边依然稳稳的战局上风,再过一会儿,恐怕定国公他们就要连球都摸不到了。”征战大半生,朱晖并不像文官们说的那样无能,至少他展现出来的眼光是足够犀利的。
“东阳的眼光果然不凡,见地也高,定国公他们竭尽全力,最终还是输给皇上,想必龙颜也会大悦吧。”张懋彻底放下了心,甚至还有些喜悦。
“皇上倒未必会高兴,不过,这个机会却是大好。”
朱晖摇头笑道:“棒球成就了近卫军,足球未必不能成就我等蒙祖宗荫庇之人,令孙和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孙儿都是姓子顽劣的,素来不喜读书,只好声色犬马,若是能借着足球让他们收心,然后作为皇上的陪练,将来入近卫军……”
他长笑一声,道:“呵呵,今上和谢宏都是着意进取之人,咱们的子弟自少就在学军略,若是入了军伍,将来凭自己的本事搏个前程又有何难?与这些比起来,那点田地又算得了什么?”
“不想东阳思虑竟如此深远,好,如此甚好,就依东阳的章程办吧。”张懋抚掌而笑,连连赞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