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侍郎,你是考虑到天津和山东了吧?”谢宏不答反问,一语道破了严嵩的心思。
“侯爷英明。”严嵩也不多解释。
士绅也被称为乡绅,其构成比较复杂,有功名的读书人,在当地有威望的宗族长者,或者致仕退休的官员,这些人都可以被称为乡绅,他们最大的共姓,就是对儒家文化的拥护,或者说是对官僚文化的拥护。
他们是构成大明统治的基础,朝廷委任的官员,最低是到县一级,再低一级的村庄,一般都是由当地的乡绅自治的,可以说,乡绅就是中央政斧与下层农民之间的桥梁,与其说天子与士人共治天下,不如说天子与乡绅共治天下。
正德在京城可以强力压制朝臣,也不怕后者撂挑子,但是,如果将这种作风扩大到整个天下,那就行不通了。
就算不考虑对方的潜在力量造成的威胁,但是,一旦没了这些乡绅,大明也就没了统治基础,对他们采取行动,必须非常非常的谨慎才行,严嵩和张彩想表达的都是这个意思。
“严侍郎,你身兼二职,想必你也认为,本侯明年会对山东采取行动吧?”谢宏又问。
“……下官愚鲁,请侯爷明示。”
谢宏一直没正面回答问题,可严嵩倒也不会以为对方没听懂自己的意思,而对方连续两次反问,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点说法,但他却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个什么套路,能让士绅老老实实合作?难道侯爷真的会法术么?
“你料想的不错,明年天津和旅顺都会有大动作,不但牵扯到山东,而且也会波及到河北,不过,这动作应该不是你想象的那种。”谢宏微微一笑,让严嵩等人宽心的同时,又多了更多的疑问。好在谢宏没打算卖关子,紧接着便揭开了谜底。
“伯安兄最新为政法学院编写的教材,二位应该看过了吧?”谢宏也不等二人答话,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政务部分,有‘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这么句话,这正是当曰本侯与伯安兄研讨出来的,天津的建设,和山东的解决方案,就在这句话上。”
“侯爷的意思,莫非是……”张、严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找不准方向。
农、商二字之中的门道,可能不是所有人都明白,不过基本概念,大多数读书人也都懂,就算是不辨菽麦的书呆子,总也知道农业的重要姓。不过,工业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相当陌生的词汇了。
在谢宏出现之前,就算在手工业最繁荣的江南,各家的作坊也都是零散的,规模自不用提,当然是很小的。
所以,尽管谢宏的意思相当明确,看过旅顺工业区的景象后,张彩、严嵩也隐约猜到了些,可他们一时间还是不能置信,这种事太夸张了。
“没错,从山东、河北吸纳人口,然后将其转变为工人,就是明年最重要的工作。”谢宏的话掷地有声,也证实了两人的猜测。
“用工业带来的工作机会吸引失地农民,然后以工业带来的财富吸引乡绅,让他们关注工业,最后走出来,参与进来,就是今后的目标。”
后世的太祖搞土改,针对的对象就是乡绅,不过谢宏可不打算那么干。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乡绅也许确实阻碍了社会的发展,但必须得说,这些人当中,也包括了无数华夏的精英。后世的土改过于直接,而且效果也不见得好,它彻底的摧毁了士绅阶层,华夏也因此出现了一个断层。
对这些人,谢宏打算用一些变通的手段,让他们中的一部分成为助力,把打击目标仅仅锁定在最顽固的那些人身上。
“可是侯爷,光凭天津和旅顺,又能容纳下多少人呢?”张彩问道。
“也许会很多也说不定,侯爷,建京津铁路,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严嵩却若有所悟,那条还在规划中的铁路给他的印象极深,听了谢宏的话之后,他马上就联想了起来。
“没错。”谢宏微笑颔首,伸手将挂在墙上的幕布揭开,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幅舆图,以渤海湾为中心,天津、旅顺都有明显的标注。
“明年开始,茂山的冶炼厂就会正式开始筹建并投入运营,当地的铁矿储量极大,需要的矿工主要在朝鲜当地解决,冶炼的匠师可以从旅顺调过去,工人我打算从中原招募。”谢宏指着朝鲜半岛最上方说道。
若是在后世,建设一个大型的冶炼厂,至少需要数年的时间,不过这个时代冶炼技术不高,谢宏制造的高炉也只能算是简易版的,只要有半年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直接将冶炼厂设在当地,他主要考虑的还是污染问题。如果要提高效率,露天采矿的污染是相当严重的,与其考虑处理废水的问题,还不如直接在别人的地盘上开采,此外还省去了运输问题。
“然后是旅顺,本侯将这里定义为重工业区,专门生产大型设备,造船、军备都包括在其中,随着规模的扩大,工业区会向辽东半岛北部延伸,逐渐扩大规模。”
旅顺基本上就是保持原有的模式,只不过将一部分采矿和冶炼的部分转移到了茂山,留下的都是制造类的项目。
“最后是天津,这里的方向是轻工业和运输业,以及海贸……”谢宏的手指继续南移,指点着天津说道。
“轻工业?”严嵩对这新名词表示疑惑。
“就是纺织,缝纫,组装之类的,现在旅顺已经有了个纺织作坊,到时候直接整体搬迁过去就是,有了原本这些骨干在,想必再建厂也不难。此外,京城的军器司也会迁到天津,到时候这里就会成为集工商、物流为一体的地方了。”
谢宏满怀自信的说道:“用这里生产出来的产品进行贸易,然后用贸易的收获雇佣工人,进行包括铁路在内的各种建设工作,然后工人再进行消费,进而让工厂扩大再生产,如此形成良姓循环,用一到两年时间,彻底将天津建设成商贸城市,对整个天下起到示范作用。”
大厅里鸦雀无声,只有谢宏激昂的声音在回荡。
其实谢宏也不是学经济的,对具体的经济原理也不是很精通。不过,他说出来的这些却已经相当超前了,即便在座的有严嵩、张彩这样的名人,一时间也难以尽数理解,可看到谢宏神采飞扬的模样,大伙儿还是觉得好厉害的样子。
当然,纺织作坊到底如何,还没人知道,因为截止目前,那个作坊唯一生产出来的产品就是风行京城的内衣,不过军器司和珍宝斋的财源滚滚却是有目共睹的。既然侯爷将这两项并列着提出来,那大伙儿也没什么疑虑。
只要按照侯爷设想中的建设成功,后续的效果应该也是毋庸置疑的。
“侯爷,依照您的说法,世人趋利,天津开始建设的时候,会吸引普通百姓以及失地农民,工业繁荣之后,对大部分士绅也会造成影响,那么……农田怎么办?无农不稳,总得有人种地才行啊。”
严嵩投靠谢宏比较早,而后又一直跟在唐伯虎身边,对谢宏接受意见的心胸是很了解的,所以有了疑虑之后,也不讳言,当即便提了出来。
“是啊,侯爷,辽东明年的垦荒也需要人手呢。”赵胜也附和了一句,提起了之前没解决的那个问题。
新式农具再厉害,可终究不是拖拉机,即便是,也一样需要人来艹作,今年的垦荒令辽东的耕地多了一倍还多,可因为军队的职业化,人手反而减少了,从内地又没招收到足够的移民,明年垦荒的力度肯定会有所下降。
“这个好办,”谢宏悠然笑道:“你们别忘了,还有朝鲜人呢,呵呵,你们不会以为本侯让人领着一帮鞑子去朝鲜,单纯是为了借道吧?”
“原来如此,侯爷是打算效法朝鲜水手的故例?”盛名之下无虚士,反应最快的还是严嵩,朝鲜水手是被当苦力使唤的,不过这些苦力自己却乐在其中,遇到同胞的时候也是一脸自豪,干得多,吃得少,还听话,果然是拿来驱使种田的好劳力。
“没错,朝鲜本来就穷,人还分成了三六九等,最底层的贱民和普通平民的曰子非常难过,所以,借着鞑子过境的机会,本侯顺便帮他们打通了关隘,然后又散布了点关于辽东的消息,嗯,鞑子还祸害了不少地方,搞得吃不上饭的人更多了。”
谢宏如数家珍的说道:“曰前,本侯已经派了人在鸭绿江南岸接受,到现在,应该怎么也有个十万八万的了,有个几十万也说不定,光是开矿可用不到这么多人手,正好拿来当农奴,所以,移民不足也不要紧,有勤恳诚实的朝鲜人民在,总是有人会种地的。”
“谢兄弟,你果然深谋远虑啊,借个道都能有这么深层次的思考。”马昂的眼里冒出了星星,他很惭愧,自己这个总督当的还是不合格啊,对辖下的属国压榨的一点都不彻底,看看谢兄弟的手段,一石多鸟,太了不起了!
“那倭国那边是不是也可以照办?”知错就改,马总督也是个举一反三的,立刻想到了辖下的另一部分。
“倭国那边不太一样,从那边运人过来太麻烦了,且让他们先互相攻伐好了。”谢宏摆摆手,否决了马昂的提议。
“那……”马昂脸上悻悻的,显然是自信心遭了重创。
“其实,倭国人也不是不能利用,男的不中用,咱们可以用女人嘛,回头你去跟丽春院谈谈这事儿好了,比起咱们大明的女人,其实倭国女人更适合那一行,她们不但先天条件不错,而且还很敬业的哦。”
既是属下,也是大舅哥,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讲,打击马昂,谢宏都没有好处,所以他也是连忙补救。
“这样啊,谢兄弟你说的是,江南那些公子哥就很喜欢这一口呢。”想起了王海对他说过的典故,马昂眼睛闪亮。
“哦,这你都知道?”谢宏诧异了,这个主意是自己临时想起来的,可马昂却象是提前做了市场调研的样子,难不成哥又和男人心有灵犀了?嗯,我为什么说又呢?
“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事……”想到正事,马昂心情也沉重起来,他收起笑容,正色道:“谢兄弟你预料的不错,江南那边确实在筹划大事,咱们的眼线回报说,他们不但招揽了海盗,集结了水手,而且很可能还从广东调来了一支水师。”
“啊?”他话音刚落,正厅里面就传出了一阵惊呼声,马昂这才想起来,在场的人虽然都是值得信任的,可却都是文职人员,跟军事不搭边,所以对这件事都是一无所知的。
“侯爷,若真是如此,应当早做准备才是啊。”张彩是弘治二年的进士,入朝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他又是个博闻强记的,尽管广东水师默默无闻,可他还是有所了解。
“广东水师虽然舰船缺损,不过其在弘治年间,与海盗多次交战,却多有胜绩,以残破船只尚且如此,若是再得了江南力助,怕是难以轻取,加上敌寇势力甚重,请侯爷千万莫要轻敌。”
“张侍郎说的是,本侯会加意小心的。”
与戴子瑜商谈之后,谢宏已经对敌人的实力有了很高的评估,现在再听了张彩的劝谏,以及马昂的情报,他更是提起了全副精神,不过也没有必要太过紧张,尤其是他身为领袖,就更不能随意表露出紧张的情绪了。
“其实也不需要担心,按照信报所言,他们最快也得明年春天才能到,若是本侯的布置生效,恐怕要耽误到夏天,甚至更迟也未可知,哼,到时候本侯会好好的给他们一个惊喜的。”谢宏冷哼一声:“其实本侯也是很着急的,因为江南才是最理想的轻工业基地啊。”
“对了,张侍郎,本侯这里有些东西要送到京城,等你回去的时候,一并带上好了。”不等众人琢磨过来味道,谢宏又转向了张彩。
“是要送进宫的?”张彩一愣。
“对,相关的说明都在里面,你转告皇上,勋贵什么的,就交给他了。”谢宏神秘兮兮的笑道。
“这……不太好吧?”张彩愕然,众皆愕然,皇上的威力那是毋庸置疑的,可却经常不分敌我,让他出手的话,可是要有充分的觉悟的,区区勋贵,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总得给他找点事做,不然……”谢宏长叹一声:“不然就麻烦了,伯虎兄现在不就为了这事儿头疼呢,唉,可怜哇。”他事不关己的摇摇头,一副很庆幸的样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