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将花当等人惊醒的,是江彬的大笑声,刀疤脸笑的很有些狂态,可花当等人却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只是木然的转过了头,眼神呆滞的看着江彬。
“兀良哈使者觉得这九州风雷如何?这件利器可不单能平着发射,还可以竖起来朝天发射,只要有这么几百支……”
说着,江彬朝校场边上一比划,花当转头看时,更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从嘴里一直凉到心头,最后浑身冰寒,五脏六腑几乎都被冻在了一起。
原来那里摆了十几个大箱子,箱子有的封盖了,也有几个是敞开着的,敞开的几个无一例外,露出来的都是圆锥形的尖头,和刚刚发射出去的火箭一般无二。
也就是说,这些箱子里面真的装了几百支火箭,而且还是射程和威力绝伦的那种,夷平一座土丘,这要是打在人身上,或者打进骑兵队列中……花当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甚至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好歹是一部首领,心姓胆识都算上乘,在同来的蒙古人中,他算是最镇定的一个了。原本自诩豪勇的哈桑这会儿连口水都流不出来了,嘴张得老大,可下巴抖动了好几次,却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其实,能在呼伦湖一带和鞑靼部战斗十多年,哈桑的胆子不可谓不大,可眼前的武器实在太可怕了,他并没有看清楚细节,只见到一溜火光闪烁,然后几百步之外的一座小丘就消失了,这哪是人间的兵器?分明就是代表长生天愤怒的雷霆啊!
他也只能想到这个解释了,何况,听那个凶悍将军的说法,这玩意的名字就叫九州风雷,果然也是和雷有关的,明人掌握了这种手段,兀良哈的牧人又岂能与之抗衡?
还是父汗英明,幸好部落里还没来得及向辽镇动手,而且接到瘟神的传召之后,自己一行立刻就来了。
“……几百支朝天上这么一放,以九州风雷的威力,老天都会被震慑到,然后就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区区冰雹又算得了什么?哈哈!”江彬的大笑声在校场上回荡着,如同风雷一般撼动着牧人们的意志。
花当父子都是目瞪口呆,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有几个甚至手脚并用的退出了老远,然后也不站起来,只是一脸惊恐的看着那些箱子,生恐里面的东西会蹿出来,将他们劈得形神俱灭。
这些人都是勇悍之人,光是火器,哪怕威力再大,他们也不至于被吓得如此魂不附体。可是有了冰雹以及谢宏身上的诸多神异处做注脚,却由不得他们不害怕了,而且这种说法也符合他们的观念。
长生天相来就最爱强者,如果能向它展示出足够的实力,那就能得到长生天的垂青。从前的铁木真就是如此,不过他还属于凡人范畴,所以只是成就了一个大大的蒙古帝国。
而眼前所见的这个少年,显然已经有资格和长生天平起平坐了,所以才搞出了如此可怕的利器,让长生天都不得不回避,以表示对他的尊崇。
玉儿的视线再次落在了谢宏脸上,只不过这一次却没了不服气的味道,反倒有些畏缩,在神人面前,兀良哈小公主那点傲气实在算不得什么。而且,也只有神人才会对自己的美貌视而不见吧?玉儿自觉找到了最合理的缘由,并以此安慰着自己。
“花同知,以你一路所见,我大明边军尚雄壮否?兵甲尚犀利否?”花当等人的反应基本在谢宏的意料之中,他很满意,于是,趁着对方正心神不宁的工夫,他再次开口,而且一语道破了花当的身份。
在最初设立的时候,朵颜三卫原则上就是大明的三个卫所,严格来说也属于大明的子民,而三个部落的首领,身上也都有个指挥同知的官衔,所以谢宏这样称呼倒也没错。要说有错,也只是花当并不姓花,花当是他的名字罢了。
“是,是……啊?”谢宏选择的时机很好,花当惊魂未定,只是唯唯诺诺的连连应声,却没想到对方在称呼上使了个诈,一下就被诈出了真实身份。
“我……”反应过来身份暴露之后,他也慌不迭的试图补救,可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声苦笑,不是他不够沉着,只是对手太过匪夷所思啊。
身份暴露倒没什么,这一路他虽然加意掩饰了,可既然有图桑这个没脑子的在,若是随行明军中有那精细的探子,能窥破他的身份也不奇怪。
而且他只是兀良哈的族长,就算被抓了,也不至于让整个朵颜三卫动摇,反倒会激得部落向鞑靼部靠拢,这情形对明国应是有害无利的,所以他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让他倍觉苦涩的,是他已经窥破了对方要立威的心思,而且再三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可最终还是彻底动摇了。从试刀开始,一幕幕让他惊了又惊,最后居然连逆天的利器都出来了,这叫他如何淡定?
他环顾左右,只见一片狼藉,除了女儿之外,所有牧人或趴或坐,都是委顿在地上,哪怕是他这个台吉已经被人道破了身份,除了哈桑扭了扭头,算是看了自己一眼之外,剩下的人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还是兀良哈的勇士们吗?
对此,花当并不觉得意外,也能理解,还是那句话,不是自家不努力,只是敌人太强大啊!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句话也不全对,归根结底还得看实力,若是一方的实力有了压倒姓的优势,另一方的情报工作做的再好,最终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小的花当,参见侯爷,之前隐瞒身份,有所不敬,还望侯爷恕罪。”花当现在就是如此,明知谢宏要立威,他却也只能拜服于对方的银威之下。
腿上软软的,发了几次力都没站起来,最后只能手脚并用,扶着椅子背,花当这才勉强站了起来,脸上最后一点桀骜之色也是不翼而飞,满是谦卑的向谢宏告罪。
“无妨,本侯贸然相召,本就有些唐突,花同知乃是一部首领,谨慎些也在情理之中。”花当桀骜的时候,谢宏就比他更傲,等到他真正低下了头,谢宏的态度反倒和蔼起来,一句话让花当大有如沐春风的感受。
“侯爷大人大量,小的铭感于心,多谢侯爷,多谢侯爷。”
谢宏微笑着一摆手,单刀直入的问道:“无妨,花同知,你可知道本侯召你来,所为何事?”
“这个……”
花当语滞,立威他都猜到了,后面的答案是什么,他心里也有点眉目,无非就是震慑住自己之后,给点希望,以求稳定边墙,进而再捞点好处呗?只是这事儿可以想,他却没胆子明说,略一迟疑,他又是一躬身,道:“小的愚钝,敢情侯爷明示。”
“其实也没什么,曰前辽东普降天灾,本侯听闻兀良哈那边也是遭了灾……”
谢宏的话让花当更迷惑了,这事儿有必要一提再提吗?自己已经被震慑的足够胆颤心惊了,难不成这位瘟神是想把自己吓死么?只是他没插嘴的胆量,也只能垂首静听。
“按道理说,兀良哈三卫也是大明子民,和辽镇军民一样,同属于本侯这个三边总制辖下……”
花当心中又是一紧,三边总制?包括辽镇在内的三边,显然只有宣府和蓟镇符合要求,那也就是说,这位瘟神不单执掌了辽镇全境,而且还能调动蓟镇兵马?
蓟镇可是大明第一重镇,就算伯颜猛可都尽量回避了这个地方,完全不是区区兀良哈能够望其项背的。
辽镇甲坚兵利,还有神奇的火器在,再加上蓟镇的援兵……花当已经有些绝望了,即便拉上鞑靼部,也未必能抗衡得了啊?何况鞑靼部也不太可能倾巢东移,就为了给兀良哈出头,两边都没路走,要怎么办,难不成和建州人一样,向北迁移?
他愁绪满怀,一时间连谢宏的话都没怎么留意,直到谢宏的声音微微挑高,并且说出了一个让他惊喜交集的关键词。
“赈济?侯爷您要赈济兀良哈?”花当猛一抬头,不能置信的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可他看到的只有如沐春风的微笑,仿佛瘟神变成了菩萨一般。
谢宏颔首微笑,悠然反问道:“不错,本侯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既然兀良哈三卫也是大明子民,自然要享受到大明子民的权利,大明子民遭了灾,朝廷当然是要赈济的,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没……有。”不对的地方多了去了,花当晕啊,兀良哈这个大明子民只是名义上的而已,即便是刚设立那会儿,也没人正经把他们当做大明子民对待,当然,他们自己也没有内附的心思。
等到了宣德年间,兀良哈三卫更是对大明展开了攻势,大宁城就是那个时候抢到手的,在那之后,三卫之名也彻底沦为了纸面上的名义,若不是明廷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更强大,为祸更烈的鞑靼、瓦剌诸部身上,恐怕连这个名分都没了。
就算是花当眼中最善良的那些文官,也从来没提出过这种说法,却偏偏从恶名满天下的瘟神嘴里说出来了,这到底是……“当然,有权利就有义务……”谢宏接下来的话让花当从迷惑中清醒了过来,筵无好筵,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