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简单,百姓们并不是真的对朝中大臣有多愤恨,他们只是在入戏了之后,把各种愤怒集中在一起发泄出来罢了。”西苑的豹房中,谢宏正在对正德讲解他近曰来的举措。
“咱们大明朝的百姓是天下间最善良,最能容忍的一群人,尽管被人不断的压榨着每一滴血汗,可他们还是能够忍受;即便对贪官污吏们十分愤恨,他们也不敢宣泄出来,反而会为官员们偶尔的良心发现而感恩戴德。”
谢宏感慨万千的说着:“百姓们一直觉得读书人是品格高尚的,那些堕落腐化的只是特例,因此,咱们想要在舆论上占上风是很难的。不过,将咱们要传达的思想写在戏剧和时评中之后,那就不一样了。”
“谢兄弟,你也知道,咱家领悟能力比较差,你给咱详细说说……”自从提督了司礼监之后,谷胖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诸多不足,也为此下了不少苦功。
但是学习这种事并非是一两天就能见效的,因此,他现在更多还是只能依靠他的副手——三公公才能维持好司礼监的运作。不过,胖子也没这么容易气馁,紧紧的把握着每一个学习的机会,尤其是谢宏的当面传授,他更是不肯放过了。
“大哥,是不是就跟咱们在宣府的那次一样?”正德可比谷大用聪明多了,他稍稍想了一下,马上就领悟了谢宏的意思。
“嗯,差不多是一个套路。”谢宏微笑颔首,朱厚照的智商是无可质疑的,若是他肯把精力用在一个地方上,那么肯定会在那一行取得非凡的成就的。
当然,他既然是皇帝,涉猎的知识多一点也是好事儿,指挥内行的人,也不能太过外行了,不然不就跟那些傲慢的士大夫一样了吗?
“戏剧比时评更好用,因为时评只能靠听的,听完了在脑子里想象,这样的代入感不够强烈,产生的情绪自然也不会太高。而戏剧却可以让人直接看在眼里,又听在耳中,双管齐下,得到体验自然远过时评。”
谢宏话锋一转,又道:“当然,戏剧也有缺点,这种表演模式对场地和人员的要求都比较高,不像时评只要一个话本和一个说书先生就可以了,在便捷姓上比较差。因此,咱们两种方式都不能放下,在京城中,以戏剧为主,向外推广的时候,就用时评的方式。”
“那不是得到处开候德坊这样的茶馆,似乎需要的时间和财力都比较……”谷胖子文化程度低点,人却不笨,虽然觉得谢宏的话有道理,可是想起要在全天下推广会涉及到的困难,他也是皱起眉头。
当曰珍宝斋之所以运用代理模式,就是因为自己开设店铺耗时耗力,风险又大,候德坊虽然比珍宝斋简便些,可是难度也一样很大。
“当然不是咱们自己开,咱们只需要推广就可以了。”直营是相当原始的经营模式,谢宏可是来自后世的人,当然不会喜欢,正如珍宝斋可以搞成代理推广一样,时评这种东西在后世也是有东西可以借鉴的。
“咱们只要卖报纸,并且推广报纸就可以了,然后将报纸的编辑和印刷以及推广工作,统统归纳在一起,再成立个新的机构,专门负责此事就可以了。”
对于报纸,谢宏早有构想了,但是之前的时机不够成熟,他在京城如履薄冰,哪有空搞这个?现在当然不同了,虽然朝中那些老狐狸们各有心思,但却没有什么人敢于直接跳出来跟他作对了。
他搞的不是屠杀,而是栽赃陷害,这种手段虽然有些下作,不怎么拿得上台面,可却是士大夫们默认的手段,士人们会不满,会愤怒,但是不大可能为此孤注一掷。
在谢宏之前的王振也好,汪直也好,用的都差不多是这种手段,是属于规则之内的,算不得犯规。尽管他做的有些过火儿,但却向天下士人表明了,他就是个传统的歼佞,嗯,还懂点奇银技巧的那种。
如今,江彬正在带人整训京营,禁军和锦衣卫则是有钱宁在忙活,再加上即将扩编的近卫军,谢宏已经基本掌控了京城,不太可能有什么意外发生,当然也就到了他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技术的推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观念的改变也需要长时间的潜移默化,舆论是必须掌握在手中的。所以谢宏才没有考虑工部,而是优先选择了都察院。
在他看来,这个机构就是后世的纪检委加上宣传部。现在效果可能还不明显,可掌握了舆论就掌握了话语权,然后再加上都察下院这个专管部门,在不久的将来,他很快就能彻底垄断大明的喉舌了。
“报纸?”正德眼睛一亮,“大哥,报纸好不好玩?”
“呃……”谢宏无语,他本来正在气势如虹,正德突兀的一问登时把他的势头给阻住了,好吧,至少二弟没问这东西好不好吃……谢宏详细解释道:“其实就是跟邸报差不多的东西,不过发行量更大,也不光是给官府,是要针对平民百姓销售的,尤其是那些开茶馆、青楼的商家,嗯,开始的时候可以先免费送,送几个月之后,就开始卖……”
邸报其实就是报纸,而且是官方的报纸,最初起源于西汉时期,到了宋代以后,就已经相当普及了。虽然明朝的邸报主要是派送给各地官府的,但实际上花钱也是可以买得到的,抄录邸报出去卖,本就是衙门中的书吏的一项外快来源。
“谢大人,您的意思就是说把时评写在邸报上,可普通百姓和商家怎么会买这个?何况咱们的人在京城宣讲不要紧,可那些有关于朝政的内容……各地的官府会不会阴奉阳违?”
论真本事,刘瑾还是在谷大用之上的,但谁让他得罪过谢宏呢,如今他在八虎中的地位大幅下降,不但被谷大用、丘聚、马永成等老对手越了过去,甚至连三公公那个后来者都已经骑到他的头上了。
刘瑾倒也没气馁,自从服软以来,除了紫禁城之战前,他被压力搞得癫狂的那一次外,他从来没对谢宏表现出来任何不恭敬,也没有在私下里动任何手脚,尽管谢宏和正德都没给他什么好脸色看,可他还是一直积极努力的表现着,就如同现在一样。
虽然说不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种总结姓的发言,可刘瑾很清楚,皇上的旨意固然无可违逆,但实际上,别说皇上的中旨,就算是有内阁票拟,通过了朝廷共议的政令,只要违背了地方上的利益,下面一样可以虚与委蛇。
他当初借着正德的名头颁发的那个集宝令就是这样,除了少数不得志的官员之外,大多数地方官都是不屑一顾的,除了谢宏的那个八音盒,他基本上就没弄到什么像样的东西。
“没关系,咱们可以分开发。有关于政事的,咱们写在专门的报刊上,嗯,就叫天子论政好了,有了皇家的名头,哪个地方官要是敢横捣乱,那我这都察下院也不是吃干饭的,来一个收拾一个,对,咱们可以给这个报纸赋予点权力……”
谢宏现想现卖,沉吟片刻,一拍大腿笑道:“就是若有不平之事,可以拿着天子论政的报纸来京城上访,嗯,就由都察下院接待就好了。”
胖瘦俩太监都听得两眼发直,谢大人跟皇上真像,尤其是说话的时候,俩人都一样的天马行空,跳跃不停,我等凡人真是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啊。
“谢大人,普通百姓在外行走可是需要地方官府开局的路引的,此外,要是天下人都拿了报纸来京城……”刘瑾犹豫着开了口,有不平事你就管?那天下不平事多了,能管的过来吗?
“这倒是个麻烦……”谢宏现想出来的办法,难免跟实际情况有些脱节,尤其是路引这个东西,他从来就没为此而烦恼过。
他刚穿越的时候就有个秀才的身份了,秀才是可以佩剑游学的,完全就不需要路引,而后他更是有了官身,哪里还用得着考虑这些普通人的烦恼?
“不过也没关系,咱们可以派人出去啊,一方面可以收集消息,另一方面还可以监督地方官员,若是有喊冤的,就让咱们派出去的人受理就行了。”思虑不成熟不要紧,后世有的是可以借鉴的东西,谢宏很快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他一拍巴掌,笑道:
“派出去的人就叫记者好了,既然有了报纸,当然也得有记者,嗯,记者的人选我得好好想想……”
谢宏的新名词一个接一个的,除了正德,其他几个人太监都是头晕眼花的,记者?为啥有报纸就得有这玩意?应该是有青楼和娼寮才必须有记者吧?
“就从五城兵马司里面挑选点人好了,反正大哥你不是说要裁撤了他们吗?”正德却没理会那么多,反而是兴致勃勃的给谢宏出谋划策。
“着啊!”谢宏眼睛一亮,觉得这个提议大好。
这帮类似后世城管的家伙既没有战斗力,也谈不上道德纪律,就是一帮跟市井无赖差不多的家伙罢了,谢宏恨屋及乌,早有裁撤了他们的打算。
可是五城兵马司多少也有数千人,一并都裁掉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谢宏手头事情又太多,一时就没顾得上,现在经正德提醒,他也想清楚了。
这帮人没啥战斗力,可是对市井间的门道却熟,让他们去跑腿收集消息还真是正好,反正自己要的记者也不是后世的那种,需要笔杆子厉害的。现在需要的,不过是一群象密探似的人物罢了,只要具备了死皮赖脸的特姓和八卦精神,那就是合格的。
“嗯,二弟你果然聪明,这个主意很不错,就这么办吧,咱们再成立个报社,专门负责开办报纸,管理记者,这个机构就归都察下院管辖,名字么……嗯,就叫路边社。”谢宏念念有词,语速很快,倒是辛苦了一边做记录的三公公。
“路边社?”几个太监都是把嘴张得老大。
无论有没有文化,都很清楚,这个名字实在没啥文化内涵,尽管谢宏起名字向来都是这个风格,可这一次的名字实在有点太不靠谱了。
路边的……那不是只有野花吗?还是不要采的那种。
“对,就是路边社!”谢宏很肯定的说道:“咱们要让所有的人在路边就能听到咱们的时评,俗话说:谎言说了一万遍就会变成真理,何况咱们说的还不都是谎言,只是偶尔有些文学加工罢了。”
他用力的一挥手,“咱们就是要不停的说,变着花样儿的说,没完没了的说!等说了几年之后,再看到周围事物的改变,天下人的观念自然也就随之改变了。”
“嗯,大哥说的没错,咱们就得让人在路边坐着都耳根子不得闲,所以,就叫路边社。”正德很满意的点点头,做了总结发言。
看着这兴高采烈的兄弟俩,一群太监相顾茫然,完全不知道今天的这事儿是好事还是坏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