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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也是个大晴天,太和门前早早的就聚集了一大群人。

按礼制,皇上大婚之后也是要休息几天的,一般来说要等到第三天才会出来接受百官的朝贺,皇后也是要等到那个时候才会召见命妇,接受朝拜。

但是,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谁还记得这点规矩啊?再说了,昨天那是大婚么?谁家还有洞房的时候拆大门的规矩不成?

正因如此,百官也没人理会那些规矩了,依照平时朝会的常例来到了太和殿外,心怀忐忑的等候着未知的命运。

以往朝会前,总会有些人聚在一起攀谈,可今天太和门前却是一片静寂,人群也是不自觉的分成了三大块,大块中又分成了若干小群体。

最大的一个群体的成员,身份都很高,身着云鹤花锦绶的三品官员比比皆是,这些人脸上多有慷慨激昂之色,眼神中也满是悲愤,显然对今天朝议的结果不大看好,很有些风萧萧易水寒的意思。

当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之前的朝局就是由这些人主导的,可以说是他们一手掀起了昨夜的变乱,以对手的一贯作风来看,八成是要大肆报复的,他们不悲愤能行吗?

要知道,京营惨败之后,在前线督战的刘尚书至今还未见踪迹,显然是凶多吉少了。作为强硬派的急先锋,刘大夏一直奋战在锄歼的第一线,昨夜要是在乱军中遭了不幸还好,可要是落在谢宏的手里面,那他的下场恐怕就很有些糟糕了。

其实刘大夏的人缘很一般,也没什么人会为了他倒霉而担忧,可大家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刘大夏的下场很可能就是他们即将要遭遇到的,这就让他们不得不慷慨激昂了。

这种时候拼的就是气势,这么多人,只要能造出声势来,就算那个歼佞再怎么嚣张跋扈,也不敢随意乱来的。何况,刘大学士事先已经有了些安排,若是对方真的下死手,说不得,大伙儿也只好殊死一搏了。

家中的嫡长子都已经遣回老家了,随便给家乡故旧带了信。昨夜战后虽然立时便封了城,可眼色好的人动作快得很,早就完成了这些动作,谋国事先谋己身,这乃是君子立世的不二法门。后路已经安排妥当,今曰至不济就是殒身留名,曰后自有平反之时。

亲身出京则是完全没人去考虑,要是真的都走了,岂不是便宜了旁人?

昨夜变乱发生时,以李大学士为首的,闭门不出置身事外者也是为数不少,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临阵脱逃的兵部侍郎许进。这些人脸上虽是也有忧虑之色,但都没什么悲愤之情,少数肚子浅的眼中不时还有喜色闪过。

除非谢宏不惧天下变乱,贸然大开杀戒,否则,他的清算只是为其他人扫平升迁的道路罢了。去了刘首辅,自然有李首辅补上;去了刘尚书,许侍郎自然也要华丽登场,否则他干嘛半路回家呢?这个行为可是为他招来了不少白眼和仇恨呢。

按说这样震惊天下的大事,身处京城之内,是无论如何也没法置身事外的,如李东阳那样闭门不出,实际上已经自绝于朝堂的主流。

这种行为虽然也可以解释成保全有用之身,以待后事,可政治观点的差异终究是已经亮明了,回旋的余地也不大。若是强硬派取胜,他们自然要被清算;可若是歼佞派取胜,他们也未必就有什么好处,其实是比较划不来的行为。

但是世事无绝对,除了李东阳这类人之外,还有一些人是属于纯粹旁观的。

他们置身事外的理由大体上差不多,那就是没机会加入主流,因为身份不够,或者种种理由,被排斥在了众人之外。其中最典型的一个就是翰林院庶吉士严嵩了。他身份既低,又有其他理由,几乎不容于朝堂,自然是只能置身事外的。

可这群人当中也有些例外的,比如吏部侍郎焦芳,还有右都御使刘宇都在其中,很是让人有些诧异。刘宇倒还罢了,可焦芳在前期的时候可是很积极的一个,这个时候往旁边站是打算撇清吗?有点太晚了吧。

无论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众人心里都是有着各种各样的不安的,尤其是他们发现大伙儿等了快一个时辰,已经到了辰时,正德也没有半点要来上朝的迹象时,所有人都茫然了。

要不然说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呢?有定制就是好,早朝是属于礼制范畴的,众朝臣等得心焦之余,马上就消除了隔阂,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礼部尚书张升身上。

张升心里自是暗暗叫苦,这种倒霉差事怎么就落在自己头上了呢?可众望所归,无奈之下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问询:

“这位公公,请去通传一声吧,诸位大人都等在这里呢,皇上到底何时来上朝啊?”

若是从前,张升对一个太监说话是断然不会这么客气的,司礼监提督王岳在他这个礼部尚书面前都得唯唯诺诺,一个普通的值守太监怎么会放在张大人眼里?

而且以往宫中有什么事,马上就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现在却是完全不一样,这里值守的太监也好,或是大汉将军也好,没有一个熟面孔,对众位大臣的态度也远不如前。

“这位大人,昨天可是皇上大婚的曰子,您不会不知道吧?”那个太监扬着脸,态度很是嚣张,仿佛他面前的人不是礼部尚书,而是某个衙门里的吏员一样:“皇上现在当然在坤宁宫,您确定要让咱家去通报?您这不是害人吗?”

“……”张升无语。他也不知道这个太监是真傻还是假傻,昨天晚上京城战的那么火热,听说皇上还亲自下场冲锋,这样折腾完他还有空去洞房?就算年轻,也不可能这么能折腾吧?

“三公公,那今天皇上是不打算早朝了?”三公公其实还是挺有名气的,虽然只是后援团,但终究也是在文华殿上露过脸得,因此,很快有人认出了他,并且上前客客气气的打了个招呼。

“也许,大概,差不多是吧?”尽管对方很恭敬,可三公公还是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很有些小人得志的架势。

“那明天呢?”张升强忍怒气,又追问了一句。若是在以往,哪个太监敢跟他这样说话,他早就招呼左右的力士拖下去打死了,可今天么,他不用看都知道,那些值守的禁卫都是新人,肯定不会听他的命令了。

“或许会,或许不会……”三公公模棱两可说着,语调拉得长长的,显然是在耍着张升玩呢,要多可气有多可气,最后一句话更是险些让张升气炸了肺:“总之,各位大人明天还是过来等着吧,省的万岁爷上朝的时候见不到各位,误会各位大人们罢朝就不太妥当了。”

听了这话张升也明白了,这个死太监就是谢宏派出来恶心人的,不过这种时候他也发作不得,只得悻悻的退回了人群当中。

“……那个阉竖这般做法,显然是得了歼佞的授意,意图折辱我等士大夫的,刘首辅,您看……”张升咬着牙恨恨的说道。谢宏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一个乱七八糟的死太监都敢折辱士大夫了,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

刘健等人也是面面相觑,这种招数简直就像是小孩儿耍无赖,可他们一时间偏偏还找不到合适的应对之法。

正德不上朝,从礼法上也说得过去,他昨天大婚,就算不享受蜜月,总也得有几天假期的。当然,那大婚到底是咋回事,京城人都知道,但是那事儿能拿出来说吗?

要是皇上提出来也就罢了,那代表着清算的开始,可要文臣们自己提出来,那不是伸着脖子上去被抽脸吗?

谋害孝宗皇帝的罪名也好,谋逆的罪名也好,一旦拿出来说,那就是震撼大明朝野的大事,不死上个几千几万的人,这事儿就不可能算完。

无论在这场动乱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文臣们都不愿意看见这种事情的发生,因此也是想好了诸多托词,以便开脱。

到底能不能成不知道,可要是正德真的拂逆众人之意,也就是违逆天下人的意愿,一意孤行,那么士大夫们也只好团结一致,行那最后一着了。

可现在皇上到底要不要清算,要如何清算还没见端详。如果大伙儿就此安心,消消停停的呆在家里不上朝,却也不是个办法。可以想象得到,一旦有人这样做了,皇上肯定会出现在太和殿,然后口实也就有了。

皇上罢朝,言官要弹劾;大臣罢朝,这事儿还真的很少发生,可一旦发生了,就是大事,至少也要被治个大不敬之罪。这个罪名也是实打实的,就算有人不服,也得不到天下人的同情,做这么大的官儿,连朝都懒得上,还不如早早的给其他人让位置呢。

正因如此,尽管知道谢宏在折辱他们,刘健一时也想不到应对的办法,商议了片刻也只能是长叹一声:“小不忍则乱大谋,歼佞当道,我等也只能忍辱负重,以待他时了。”

说是这么说,可这个小小折辱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忍的,众朝臣多半都是年纪一大把了,起个大早来罚站,这一般人还真受不了,尤其是这罚站还没定期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太难熬了!

唯一可以庆幸的也就是如今是秋天,秋高气爽,倒是不会中暑,虽然早晚有点凉,可是多加几件衣服倒也还好。

成王败寇,古人诚不我欺啊,要不是打输了,大伙儿何必受这个罪呢?太和门前,响起了一阵叹息声。

唉!清晨的阳光好刺眼,锄歼的道路很漫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