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节,清远楼下热闹非凡,可是总有苦命的人无缘去凑热闹,却要四处奔波。不过,钱宁现在却无暇去想什么热闹不热闹的,他本以为打个前站很轻松,可现在么,哼,似乎有不开眼的想找麻烦啊。
“大人,附近有人盯梢。”刚刚靠近王府,一个手下便低声示警。
钱宁在得到正德看重前,在锦衣卫系统,也是从底层一步步升上来的,即便这个手下不说,他也发觉不对了。
只是他也没太往心里去,王府虽然空置,却并不代表里面没人,没人照料的话,这么多年下来,还不变成鬼屋了?
“静观待变。”钱宁不动声色的摆下手,那个示警的锦衣卫应声退下,但是却更加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这次能够跟出来的,都是钱宁的心腹,皇帝翘家这么大事,如果走漏了风声可不得了。陛下不过被几位大学士围着劝谏,可钱宁自己就要小命不保,他哪里敢用不知根底的人参与进来。
直到一行人进了王府,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可既然有人盯梢,钱宁也不得不加了小心,传令下去,把王府仔细的搜查了一遍,在外围的警戒也加强了很多。
钱宁这一顿折腾,看得外面盯梢的人很是迷惑。
“这帮人是干嘛的?难不成是要住进王府不成?居然还有几个打扫房间的。”猴子挠挠头,对身旁的人说道:“乌鸦,你去告诉大哥一声,这边似乎有些不对,进去的这些人不是普通人,看他们布的暗哨和搜查的手法,比咱们可在行多了。”
“某在了,猴子,你说详细点。”乌鸦没说话,应声的是江彬。
江彬今晚也是不得闲,而且怨不得别人,这差事还是他主动向谢宏应下来的。
“大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到了?你看这些人行动统一,分工明确,倒像是军中的人一般,而且看他们搜查和布暗哨的手段,比咱们可高出一筹呢。也不知张大名从哪里找来这么一班人,咱们要不要提前动手?”猴子跃跃欲试的说道。
“别胡说,张大名怎么可能有这种手段。不过事情的确有点不对头,安排的好好的,怎么偏偏杀出来这么一班程咬金。”江彬抓抓头皮,有些焦躁。
本来谢宏跟他商议过,不管张大名那边的阴谋是什么,可既然知道了时间和地点,那干脆就盯着王府这个目标就是了。
江彬也觉得有道理,便拍着胸脯应下来这个差事,这几曰一直是猴子那班斥候在,可今天应该就是对方动手的曰子了,江彬也不敢怠慢,亲自出马了。
可是钱宁的乱入却是个意外,让江彬也很是迷惑,据他所知,张大名前些曰子派出来的都是他家里的家丁之流,偶尔也会有些江湖人士,估计是收买的。
可除非张大名有谋反的打算,否则他不可能训练出这样一帮人,跟军队都差不多了,只是在宣府这里谋反,江彬挠挠头,再傻的人也不会这么做吧。
“咱们静观待变。”江彬想了想,还是没同意猴子的提议,而是做出了跟钱宁差不多的决定。
江彬只是疑惑,而此时钱宁却正在震怒中,原因无他,就是因为锦衣卫在谷王府搜查后,在多处要害所在发现了大量的引火之物。
“这是什么人干的,是打算谋逆吗!”钱宁心里又是惊怒又是后怕,难怪外面有人盯梢,原来竟是在王府了设下了这等埋伏,要不是自己谨慎了些,提前来了这么一趟,那……想到正德和自己一行若是匆忙间入住,然后四面火起,想出去时又被外面的人堵住了大门……好狠哪!钱宁越想越是后怕,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连后背的衣服都湿了一片。
把事情想想清楚,钱宁咬牙切齿的命令道:“把这些引火之物都堆到院子空旷的地方,然后让弟兄们都集合,再派人去千户所把那边的人也都召集起来,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想要谋逆!另外,再去个人通知陛下一声。”
祭天是初一,现在是十五,这十几天内京城到底形势如何,钱宁一路潜踪匿迹,还真的不知道。不过他在锦衣卫这种地方呆了几十年,对各种阴谋也很熟悉,以他所想,这就是朝中走漏了消息,然后某些人开始不安分了。
这些人也只敢搞搞阴谋吧,想要公开谋逆,哼哼,钱宁狞笑一声,谅这宣府镇也没人有这个胆子。
他的计划是,先让千户所的人去控制住几个要害所在,诸如各个总兵、参将的府邸,把军队先稳住。
然后就是趁着对方不知道陛下在哪儿的时候,引蛇出洞了,只要找到目标,钱宁相信,凭自己的手下还是可以将事情提前解决的。
否则,这事儿若是让陛下知道了……钱宁打了个寒颤,那可不得了,陛下知道这样刺激的事情,肯定要亲身参与,到时候就要命了。
猴子是军中百里挑一的斥候,眼神好的很,所以院子里钱宁一伙的动作虽然隐秘,他还是看了个清楚。
“这些家伙在干吗?”听了猴子的汇报,江彬更疑惑了,在院子里面堆柴火,想要开个篝火晚会吗?这些家伙还真是奇怪啊,到底是干什么的?
“大哥,他们好像是要放火。”猴子有点担心,“咱们要不要动手?没准儿他们就是要放火烧王府,然后嫁祸谢公子呢。”
“某看不像,他们是往院子中央空旷的地方堆柴火,谁放火是这么个放法?老子又不是不会杀人放火,不要打草惊蛇,把真正的贼人给吓跑了,再看看的。”江彬想着要立个大功,直接人赃并获呢,哪里肯在情势未明的情况下动手。
这时焰火大会已经开始了,可王府内外的气氛却更加紧张,两帮人都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拉开了架势,就等着对方出手,可偏偏的,哪边还都不肯先行发动。
“这些龟孙子,到底打什么主意呢?”隔了老远,江彬和钱宁异口同声的骂道。
骂人是没用的,两人由不约而同的欣赏起焰火来。
“某耐心好着呢,咱们慢慢耗着好了,今年的花样还真不少啊,又是龙又是凤的……”江彬那是在死人堆里打过滚的,耐姓自然是极好的。
“宣府的焰火竟然这么漂亮……”钱宁赞叹了一声,转而又开始发愁:“这下糟糕了,万岁爷肯定看的高兴,谁也别想劝得动他了,唉。”
他派人过去是想让正德先避避的,可是他还不敢把话说清楚了,以免那位小爷一高兴,直接跑过来了。钱宁琢磨着,最好是自己这里先把敌人拿下,然后再跟万岁爷禀报,这才是最妥当的办法。
“算了,咱们点火!”又等了一会儿,钱宁耐不住了,不是他耐姓不好,而是他实在是挂着正德那边,夜长梦多,还是干脆点引蛇出洞好了。
“大哥,他们点火了!咱们还不动手?”猴子看见王府里的动静,急忙问江彬。
江彬也看见火光了,他按住腰刀,沉声问道:“猴子,他们是在院子里还是房舍里?”
“院子里,他们的人也往门口来了……”猴子凝神观察了一下,然后说道。
“难道是放了很多火药,会爆炸的?”江彬知道火药如果堆积在一起点燃,是会爆炸的,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然这帮人干嘛都跑出来了?
正这时,远远的已经听见清远楼那边传来候德坊出场的消息了,江彬大惊:“不好,他们果然是要嫁祸!弟兄们,动手!”
“大哥,从城西又来了一帮人……”乌鸦盯着另一个方向,这时有了新发现。
“又来?还有援军?”江彬大怒,“先收拾援军,然后再关门打狗,让他们自食其果,兄弟们,跟我上!”
……“火已经点好了,大人,咱们如何行事?”
钱宁冷着脸,道:“派几个人去门口盯着,剩下的跟本官来,他们的埋伏肯定是在门口,咱们越墙出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大人,西边又来了一伙人。”
“又来?还有援军?”钱宁也大怒,“先收拾援军,然后在对付埋伏在门口的,让他们知道锦衣卫可不是摆设,兄弟们,跟我上!”
……“东家,好像王府里面有火光啊。”
这时火势还小,张大名张望了一下,没看太清楚,骂道:“屁的火光,别是焰火晃了眼吧?不然就是你小子怕死,怕什么,点了火你就往外跑,有老子在外面接应呢。”
那个手下在心里腹诽道:就是有你接应才怕呢,谁知道你会不会顺手杀人灭口啊。
张大名意气风发的一挥手:“姓谢的小子肯定想不到咱们还有这招,这次弄死了他,夺了候德坊,老子一定重重打赏,小的们,给我上。”
……万箭齐发!
强弓劲弩!
张大名没上过战场,可他的话音刚落,马上便领教了到了什么叫箭如雨下。
街北面射出来的是强弓的箭矢,箭重力沉,射手的箭术甚至比鞑子还强,箭箭夺命,挨着就伤,碰上就死,箭头刺入肉体的‘噗噗’声不绝于耳,张大名左手边的手下一下就倒了一片。
王府墙头射出来的是弩箭,这是保护皇上的锦衣卫随身带着的利器,弩箭短小,却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躲都没法躲,于是,一阵细微的破空声过后,张大名右手边的手下也都交待了,每个人身上都不止中了一箭。
箭雨之后,两边各冒出来一大群黑衣人的时候,张大名愕然发现,短短一刹那之后,自己带出来的几十个人已经全军覆没了。
“哇,好汉饶命啊,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张大名是个机灵人,马上就知道对方是故意留自己的活口了,不然哪有这么巧,所有人都躺下了,就自己毫发无伤的?他马上跪地求饶了。
“不是对方的援军,打错人了?”江彬和钱宁都很疑惑,他们两个都看得清楚,对方下手狠辣,明显是对敌的手段。他俩都不觉得误伤无辜有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对方手上有利器,那就不好对付了呀。
“妈的,贼子手上的居然是连环弩!不是说这东西只有皇宫大内才有么,怎么一群贼子都装备上了,这班贪官也太过分了吧?”江彬低声怒骂。
“妈的,贼子居然还带了这么多弓箭好手!这射术都赶上禁军最精锐的那些了,谋逆的贼子来头不小啊,难怪敢打这种主意呢。”钱宁也很愤怒。
所以说这俩人人品不行呢,张大名虽然莫名其妙的遭遇团灭,却一点都不愤怒,哭喊着道:“小人在城中还有些身家,宣府第一楼,天香楼就是小人的产业,如果好汉爷们缺银钱使,只管开口,小人一定如数奉上,只求众位大王慈悲,留小人一条狗命。”
“天香楼?是张大名!”江彬反应过来了,刚刚他的注意力都放在钱宁一干人身上了,却没留意,这时借着空中绚烂的烟花,他也看清楚了,地上跪着的不正是罪魁祸首的张大名么?那对面的是干什么的?他们既然攻击张大名,那就应该不是一伙的了。
江彬扬声道:“某乃是宣府镇指挥佥事江彬,因得讯有贼子欲对王府图谋不轨,是以在此警戒,现贼子已然伏罪,不知对面是哪路英雄,可否出来相见?”
见识了对方的弓箭,钱宁自然不敢随便露面,不过他听江彬的说法,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高声道:“锦衣卫在此公干,江指挥可能证明你说的话?”
钱宁不敢随便报身份,正德翘家,他跟着一起,这事儿很多人都知道,如果他暴露了身份,那就暴露了正德也在这里,敌友未明,他当然不敢贸然行事。
“锦衣卫?”江彬一愣,然后心里也是信了,连环弩这等利器,只有出现在锦衣卫或者东厂的番子手里,这才合理。不过,还得拿什么证明身份,他挠挠头,很头疼。
“大哥,谢公子不也是锦衣卫千户么,报他名字吧。”乌鸦反应很快,低声提示道。
可不是么,江彬一拍大腿,高声道:“对面是锦衣卫哪位大人,某是奉了谢宏谢千户之命在此埋伏,大人可找谢千户一问便知。”
“谢宏?”钱宁也愣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饿虎,你投靠谢宏那小子了?”没等钱宁说话,张大名却来了脾气,向江彬怒吼着:“老子可是给巡按大人办事的,你居然敢杀老子的人……”
他一句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又是一支箭射了出来,贴着他的耳边插入土中,他甚至还能感觉到耳畔那箭杆的冰冷。
江彬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胆气也大,没钱宁那么惜命,发现是误会,干脆走了出来,飞起一脚踹翻张大名,然后抱拳道:“要放火烧王府的就是这个贼子,人,某给大人留下,想必以锦衣卫的手段,也不会问不出口供,大人既然不肯相见,那某就先告辞了。”
江彬想的明白,这人抓在自己手里,远不如送给锦衣卫妥当,他们要烧的是王府,锦衣卫可不就是管这事儿的吗?
“江指挥,且慢。”钱宁见他走出来了,也确信了几分,也走出来道:“本官乃是锦衣卫同知钱宁,江指挥不忙便走,且与钱某说说此事详情如何?”
江彬停下脚步,和钱宁打了个照面。他军职不高,朝中更没有什么奥援,所以尽管钱宁位高,他也没听过对方的名字。
看了一眼钱宁,江彬不由有些疑惑,自己明明就没听说这个人,更加没有见过,可是怎么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呢?难不成自己还有失散在外的兄弟,老爹一个穷军汉,居然还有这等本事?
钱宁也同样很迷惑,老子一向与人不为善,可怎么瞅着这个刀疤脸这么亲切呢?难道是跟在万岁爷身边久了,我这脑子也不大清楚了?
江彬的兄弟们看的有些愣神,一向只会呼喝咆哮的大哥居然和对面那个小白脸玩起了对眼,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最近去窑子的次数太少,以至于大哥犯了花痴?
锦衣卫也有点懵了,钱同知可是以心狠手辣,面冷心更冷而着称的,怎么盯着一个刀疤脸看的这么起劲?宣府这地方果然邪姓,难怪万岁爷宁可偷跑,都要来看一眼呢,难怪啊,难怪。
正这时,从东面又跑来一帮人,钱宁、江彬都是心头一紧,急忙退开几步,招呼部下提防应变。
“钱大人……还有江指挥?你们这是……认识?”来的是千户所的李千户,他是应了钱宁的命令过来的,到了近前,先是看到地上的一堆尸体,然后又看到钱宁和江彬一副故友重逢的模样,搞得他一时间口齿都不利索了,这是什么情况?
“不认识……”两人一起摇头,又点头:“刚认识……”
“哇,两位大人果然投缘,刚认识就能联手对敌,将谋逆的贼子一网打尽,立下这样的大功,真是让属下景仰万分啊……”李千户的恭维话源源不断。
去传令的锦衣卫说有人谋逆,把他可吓得不轻,宣府的锦衣卫他最大,在他的地头上出了谋逆的大事,他却一无所知,这麻烦可就大了。所以一看到有江彬在这里,他也松了一口气,江彬可是宣府边军,这样就不能说宣府这边没有作为了。
“好了,李千户,你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再派人进王府,把院子里的火给灭了……”钱宁彻底放心了,除非宣府所有人都要谋逆,否则应该就没问题了。
“钱大人,那末将也告辞了。”江彬见事情已了,便欲回营,忙了大半夜,也确实累了。
“江指挥今天的功劳,本官自会记得,只管放心便是。”钱宁也不留他,等下万岁爷就回来了,这班军汉应该没问题,可还是小心点好。
……“大哥,咱们不去通知谢公子一声?”乌鸦问道。
“明天再说吧,今天太晚了。”江彬意兴索然的摆摆手,心里还在纳闷,这个钱宁到底跟某有啥关系呢?为啥看见他就觉得这么熟悉,还有一点怨恨呢?真是奇怪啊。
同时,正看着手下们忙碌的钱宁心里也是疑云密布,这个刀疤脸到底跟老子有什么关系?老子看到他居然会觉得有些亲切,嗯,还有一丝幽怨……呃,老子怎么会用这个词?真他娘的怪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