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王知县的态度倒是很和蔼,和谢宏扯了一会儿家常。等快到了顾府的时候,这才语气一转,和谢宏说起要注意和同僚的关系,不能太过年轻气盛这样的话来。
接合之前的见闻,谢宏知道又是那个陆老头在挑拨了。只是这时他满心里都在盘算着怎么说服那个顾御医,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是唯唯诺诺的应了。
这次进门倒是没有麻烦,不比谢宏这个佐贰官,知县终究是一方父母。顾家根基尽在北庄县,对这样的人物也不敢得罪,所以顾御医回乡前,顾家才会投书给王知县。迎接王知县的时候,那顾家人还是很客气的。
倒是谢宏再次感觉到顾家人的轻视,那两个把门的家丁看过来的时候,嘴角都带着冷笑,眼神也是冷冰冰的。
两人在客厅等了好半天,连茶都换上了数次,也不见人来。谢宏面上不动声色,可是心里还是颇为惊讶的,王知县好歹也是地方主官,这个御医也敢如此怠慢。这就是所谓的皇帝近臣能带来的?谢宏心里也微微起了波澜。
他倒是不知道,他这里不动声色,一边王知县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觉得自己提拔的这个少年气度沉稳,又念旧情,将来倒是可以引为臂助。
两人各怀心思,直到茶换了第四遍,这才听到后堂有了动静,两人都是起身恭候。
“老夫一时贪睡,倒劳王知县久候了。”
只见后堂转出来一个老者,面容矍铄,长须及腹,颇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样子。只是他嘴里告着罪,神色间却淡淡的,语气里也没什么告罪的诚意。
“不敢,不敢,是下官贸然拜访,打扰大人了。”王知县却满不在意对方的态度,嘴里连称不敢,把自己的地位放得很低。
“无妨,王知县果然练达。难怪本官家人都说王知县爱民如子,治下一片清明呢,哈哈。”对于王知县的恭敬,顾御医显然很是满意,只是他说话来依然毫不客气,不但受了对方的赔罪,后面更是用了一副上官夸奖属下的口吻。
见这俩人虚情假意的客套,谢宏撇撇嘴,很是反胃。好吧,哥是手艺人,手艺人都是很淡定的,他鼻观眼眼观心,对这二人的虚伪充耳不闻。不过心里也是好奇,难道王知县也有亲人生病,不然怎地如此客气?
王知县家里倒没人生病,也不是御医能管辖到他,只是这御医轻易没人敢得罪罢了。御医京城中的地位说高不高,想要靠御医提拔肯定是不行的。不过御医京城在达官贵人府中走动,若是得罪了,他在哪位大人物面前歪歪嘴还是做得到的。
王知县这次献宝回来,很是得了上峰的嘉许,连现在皇上身边风头最劲的刘公公,都见上了一面。眼看三年任满,他现在满心想着的就是升迁之事,哪里肯生什么波折,就算顾御医的言辞再无礼,他也是不会计较的。
“大人夸奖了,下官惶恐。”王知县的语气愈发恭敬了,见他躬身行礼,谢宏也只好跟着,谁让咱是求人来的呢?
“这位是……”顾御医享受了一番对方的恭敬,像是刚看见谢宏一样,这才问起。
“这位是本县主簿谢宏,对大人很是景仰,听说大人归乡,便与下官同来,想见一见大人的风范。”介绍完,王知县便闭口不言,他这次拜访的目的已经达到,至于谢宏的事,就看他自己的了。
呼,总算可以说正事了,谢宏嘘出一口长气,起身施礼,道:“下官谢宏,见过顾大人。下官此来……”
“王知县,这位谢主簿是哪一年中的举啊?”
那位顾大人突然发问,谢宏一愣,抬头看时,却见顾御医正对着王知县说话呢,根本没搭理自己。
被无视的谢宏当然很生气,只是他也没办法,有求于人啊。好吧,咱有求于你,先忍了,记账。谢宏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他很记仇的。
“这个……”王知县沉吟道:“谢主簿是因为立下功劳,保举得官,还未曾参加乡试。”
“哦?既然如此,那谢主簿祖上有哪一位大人啊?”顾御医的声音里注入了一丝热度,举人很多,算不得什么,可若是祖上有荫庇,那就不同了。
谢宏听不出来其中味道,但是王知县是明白的,他苦笑着答道:“这个下官却是不知,不如顾大人问问谢主簿如何?”
“那就是没有了。”顾御医似问非问的说了一句,眼角都没扫谢宏一眼,突然重重哼了一声,然后沉声对王知县质问道:“王知县,莫非你今曰是来消遣老夫的?”
王知县大惊,慌忙道:“顾大人,此话怎讲?下官也不是不识大体的人,怎么会如此做法?”
顾御医捻着长须,冷声道:“既然识得大体,怎么会带着这么既没有功名又没有出身的人来见老夫?你当老夫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见的吗?”
他这一番话声色俱厉,王知县目瞪口呆,一时不能答话。
而且话里意思对谢宏藐视之极,听得谢宏差点按捺不住。他强压怒气,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这才说道:“顾大人,谢某虽然声名不显,但请大人看在谢某一片孝心的份上,不吝出手,救治家母。救命之恩,谢某定当后报。”
说罢,谢宏又是躬身一礼。他这番话言辞恳切,一边的王知县也是微微颔首,觉得他受辱在先,还能沉得住气,倒也不像陆师爷说的那么浮躁。只是王知县不知道,谢宏本来也不是这么好脾气的,只是为了母亲的病,强自忍着罢了。
谢宏等了一会儿,却好半响没有任何动静,他几乎都在怀疑顾御医是不是已经走了,想着要不要抬眼看看。
“哈哈哈……”蓦然间,顾御医发出一阵大笑。谢宏惊讶的抬起来了头,见王知县也是满脸惊愕的望着顾御医,和自己一样的不明所以。
好一会儿,顾御医这才停下,指着谢宏对王知县道:“王知县,北庄县衙里都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吗?后报?老夫是太医院的御医!要你一个小小县主簿的后报?笑话!”
又对谢宏说道:“你一个没有功名,更没有出身的小吏,竟然敢要求当朝御医为一个民妇出诊,真是……真是完全没有体统。这次念你年幼无知,老夫也不跟你一般见识,若是再有下次,仔细你头顶乌纱,哼。”
谢宏先是目瞪口呆,以他的观念,实在是难以理解这番道理。继而,谢宏也是大怒,再说话时,语气中的怒气已是压抑不住,他朗声道:“御医难道不是医生?常言道:医者父母心,行医之人难道不是应该以仁心为先吗?”
“哼,”顾御医冷哼一声,道:“父母心?天下几千万人,得了病难道都要老夫一个个诊治不成?身份低微之人,治病找世俗医生便是,若不然,朝廷又何必设置太医院之职?卑贱之人,就算死在老夫面前,老夫也是不理的。”
又对王知县一摆手,冷声道:“王知县,这等不知尊卑的人竟然也能在县衙中当官,北庄县的吏治还真是‘清明’啊!失陪了。”说罢,一拂袍袖,转进后堂去了。
谢宏前世的时候也见过很大牌的专家之流,不过象这个顾御医这么极品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来之前,他还存了心思,若是这人愿意帮忙,就帮他制作一个崇佛的工艺品,不过这时,他满心里转的都是如何给这个混蛋一个教训的念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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