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走,围观众反应过来了,一群人呼啦一下就围了上来。
“天籁之音啊!老夫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好听的音乐,谢秀才,老夫出五百两,买你这物事!”
“这等巧夺天工的神器,五百两哪里够,在下出一千两,卖给我吧!”
“一千两算什么,我出两千两!”
“三千……”
……
竞价的人不少,更多是围观的,有人伸长脖子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也有人冲着谢宏叫喊,
“谢兄,再奏一曲吧,这曲子实在动人,且让小弟将曲谱录下,小弟铭感仁兄大德。”
“是啊,是啊,再奏一曲吧!”
三千两银子让谢宏大为心动,不过这八音盒他是不会卖的,这东西可是给正德做的,关系到他曰后的前程呢。他冲那几个正发呆的衙役吼道:“几位大哥,这可是献给皇上的,你们还不快来维持秩序?东西要是挤坏了,你们可要担干系的。”
被他一吼,衙役们如梦初醒,出了一身冷汗,哇,光顾看热闹,忘了这茬了,几人急忙挤进人群,把谢宏护在中间。
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谢宏一眼看见陆师爷从县衙里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他灵机一动,喊了一声:“县尊大人到,大家安静点!”
这招还真好使,刚才还闹哄哄的衙门口一下子安静下来。
有没有官身,那是大不一样的。刚才那些富户敢和陆师爷争持,谢宏还以为明朝风气就是如此,还有些感慨,觉得明朝的人文建设不错,官民关系十分良好。结果县太爷一出来,那些富户都肃然退开,刚才那些狂热的围观者也都悄然退到外围,衙门口再次安静下来。
谢宏这才明白,原来适才只是因为陆师爷没有官身,众人这才不惧。他暗暗感慨,看来还是权力最有魅力啊,也不知这一次能不能搭上正德皇帝的船。
即使搭不上也无妨,前世时听说正德皇帝喜欢去宣府游玩。谢宏觉得自己这次多少也能赚些本钱,到时去宣府凭手艺吃饭便是,没准哪天运气好,就撞上正德了呢。
王知县倒是笑眯眯挺和气的样子,他不紧不慢的踱着八字步,从容的落座后,这才开口道:“谢秀才,陆师爷已经向我禀报,你且再用这物事奏上一曲,让本官也听听。倘若果然神妙,那你就为咱们北庄县立下了大功,本官必重重有赏。”
这下可是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不管是想买的还是围观的,都用期盼的眼光盯着谢宏。被这么多人火热的眼神看着,谢宏觉得压力有点大,他赶忙又拧紧发条,令人迷醉的天籁之音再一次奏响。
其他人听过一次,不过脸上也都露出迷醉的神色。王知县是第一次听,他越听越惊异,他读书十载,为官多年,也算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么神奇的乐器。
更何况,这乐器奏出的曲子悠扬婉转,他竟然全然不知道曲出何处,甚至从未听过相似的乐曲,这让他如何不惊。惊讶过后,便是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旁人不知,他却从一位品级高出他甚多的同乡那里听说了,这次征集令乃是出自新皇跟前最得宠的刘瑾刘公公之手。有了如此神器,哪里还怕不能独占鳌头?搭上刘公公的线,今后这官途自然畅通,他心怀大畅。
曲子一停,王知县再没有刚才的从容,急不可耐的问道:“谢秀才,这宝器乃是何物?出自何人之手?所奏乐曲,又是何名?”
谢宏答道:“大人,此物名为‘八音盒’,乃是在下祖传之物,不知何人所制,所奏乐曲,名为送别。”他见这东西已经引起轰动,自然不敢吐露实情,说是自己做的,免得被抓去做匠户。
王知县一拍桌子,赞道:“好名字!既有金石之声,又有丝竹之意,果然八音俱全。不经人手就能奏出如此动听的乐曲,好一个八音盒!只可惜制此神器的工匠没有留名,不然本官一定奏请朝廷,将其召入大内匠坊效力。”说着,还摇头叹气,很惋惜的样子。
听他这样说,谢宏暗自擦了一把冷汗,好在没有说出实情,不然就惨了。
只听王知县意犹未尽的又道:“这曲子也是大善,哀而不伤,乐而不银,正合圣人之说。他曰本官必要寻儒林大贤,为这曲子配上曲词,不使明珠蒙尘。”
曲词?这些人观察力真不怎么样,谢宏嘴角一挑,晒然一笑,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之后,这才指着那书生雕像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曲子本是有词的,请看这里。”
王知县开始心神都被乐曲所吸引,并没有太留意那个雕像。这时仔细一看,赫然发现,那个雕像的袖子上竟然雕刻两行小字。盒子本来就不大,雕像更小,这袖子上的字就更不用提了。
更让王知县震惊的是,这么小的字,不但雕刻的清晰无比,而且还用的是行书!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技艺啊?王知县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这……”即便他在宦海历练多年,城府甚深,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心头只有四个字‘巧夺天工’。
“果然有字,在袖子上,做这八音盒的匠人真是神乎其技啊!”陆师爷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大吼了一声后,老头一只手指着雕像,胡须颤动着,激动不已的将雕刻的曲词一字字的念将出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围观众人一阵搔动,今天谢秀才带给他们太多惊讶了。那个雕像如此之小,竟然还能在袖子上刻下这么多字,这样的神技,大家都已经没法用言辞来赞叹了。众人纷纷挤上前来,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激动得连县太爷的官威都没人顾忌了。
“这词配得绝妙!”
刚刚讨要曲谱的那个书生,显然极为爱好音乐,听过第二遍后,马上将曲谱抄录下来。此时又闻有曲词,更是配着记下来的乐曲哼唱出声。
这曲词通俗易懂,却又言辞雅致,长亭,古道,残柳,夕阳,寥寥几字便勾勒出了一幅长亭送别的画卷,就算是普通百姓也能品味出其中的意境。随着那书生哼唱,不少人都半眯着眼睛,陶醉在这一曲送别之中。
那书生一声喊让震惊中的王知县惊醒过来,他完全忘记了体统,几乎是抢夺一般,从谢宏手中将八音盒拿了过去。也不顾那盒子粗糙的外壳,连连抚摸,看得谢宏寒毛倒竖,这位县太爷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爱好吧?
刚刚那些竞买八音盒的富商都极为哀怨的看着谢宏,他们见到县太爷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没戏了。民不与官斗,不论多有钱,在权力面前也都是浮云而已,更何况,这东西是要献给皇上的!所以他们也只能哀怨的看着谢宏,恨自己没有早点跟谢宏攀上关系。
要知道谢秀才本来可是落魄得很,不然能典当了祖传的玉佩吗?只是未曾想,这秀才居然还藏了这么一件宝物,这谢家难道原来是什么世族大户吗?不然怎么能拥有这样的宝物!这宝物若是拿到京城,就算是卖得千两黄金也是不难,若是拿去结交权贵还不所向披靡?
不过今天倒也不亏,至少听到这等天籁了,曰后也好跟人吹嘘。要知道,这宝物今曰之后,怕是只有王公大臣才能有幸欣赏了,咱们好歹也跟王公大臣享受过一样的待遇了。对了,刚才还有人抄录了乐谱和曲词,等下一定要求得一份来。
“知县大人,此物是否尚可入眼?”谢宏见这王知县也跟他的师爷一样开始发呆,只好出声提醒。
他一说话,王知县这才回复了本来心境,其实也不是他修养不够,实在是这八音盒太过惊艳,才让他失态至此。他脸上有些泛红,咳嗽一声,沉声邀请道:“谢公子请随本官来,我们后堂叙话。”
谢宏随着王知县进了县衙,外面却依然热闹,众人都围住了那个抄录曲谱的书生,纷纷要讨要曲谱。这个音乐爱好者也是爽快,直接就着衙门前的桌椅,一一抄录,一百文一篇,最后倒他让发了一笔小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