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上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忽然整个病房门窗震颤,耳畔能听到沉闷的“轰隆”声。
勾起唇角,林上利落的转过身来,看着寇淮抱歉的笑:
“不好意思啊,太多年不干活,手里没准头,貌似提前炸了。”
整个病房寂静无声,惶恐在渐渐蔓延,林上之本身就是一个极为不稳定的存在,比他造出来的所有武器都要不稳定。
易燃易爆,众所周知。
林上能够消停这么多年,那是顾忌“小孩”,已经算是万幸。
此时,林上笑眯眯的看着病房内沉默的几个长辈,开口询问道:
“怎么?你们不会以为刚刚说要炸郑家是在威胁你们吧。
说实在的,威胁是最浪费时间的手段,看上什么想炸直接炸了就好。
威胁这种手段显得我多低端。”
寇淮额头冷汗直冒,连连称是。
此时,病床上的郑北辰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实在的,他对家族所有人并没有太多的感情,郑北辰对自己不在意的人非常凉薄,哪怕对待父母、弟弟,所有情感都是他模仿着、伪装着,毫无诚恳可言。
但是林上炸掉他的家,他又无比的震怒,像是筑成他底气的基石被炸成镍粉。
他仇视的看向林上,林上又栽倒在椅子里,轻慢的回以郑北辰审视。
很快,郑北辰被寇淮训斥:
“北辰,不能对长辈无礼。”
似乎像是现在才想起来为郑北辰介绍,也是现在才想起来要搞清楚林上过来的缘由。
寇淮面上挂着笑,但是说出的每个字都是心惊胆颤,生怕触到林上的雷点:
“北辰,这位是林上,是前军武科的科长,也是悬浮之城功勋级别的长辈。
没有林科他们的奉献,前些年悬浮之城怎么在一次又一次外战中取得胜利。
对待长辈要尊敬。”
闻言,郑北辰眉头不甘的皱起,但最终只能归于安静。
他习惯于高傲,蔑视着平庸,可是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他所蔑视的平庸只是表象,表象之下充实让人畏惧的破坏力。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人心慌。
面对寇淮表演一样的吹捧,林上冷笑:
“得了,不要给我带高帽,坠得脖子疼。
郑家我砸的是他们家的收藏馆,人暂时没炸。
现在家里有小孩,不造杀孽。
另外,我家小孩被你们十族同盟的人给抓走了。
寇淮,我给你20分钟,20分钟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否则,隔每5分钟我毁你们一个集点。”
没等寇淮说话,郑北辰开口,貌似坐着最后反抗:
“寇叔,反正他现在手里没东西,他不过也是血肉组成的,干脆一不做二不……”
忽然,一道光线击破窗子,贯穿郑北辰的肋骨,血液汩汩流淌。
墙壁阴影打在林上脸上,显得他整个人有种模糊的邪恶:
“年轻人,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
寇淮不敢给郑北辰叫医生,林上已经缓缓闭目休息。
林上哪能不晓得自己脆皮,但是好歹活了好多年,总归还是有些人脉,有些势力。
……
夜色依旧深沉,幽深的牢狱之中,总是传来让人不适的哀嚎。
显然,林听对于痛苦忍受的阈值很高,善于隐忍,一身的硬骨头。
但是,孟承之更喜欢折磨人的精神。
例如林听所坐的椅子,能够将人一遍又一遍带到最不愿意回忆的记忆中。
也能够拟造潜意识中最畏惧的事情。
林听对小时候很多记忆都是模糊的,是一个一个画面,从来连不成一条线。
他顺着雪夜往回走,一切都有了形状。
是入冬的季节里,下了第一场雪,他穿了新鞋子。
早上林上把他抱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推着走,一边出门一边道:
“媳妇,我去送小公主去幼稚园,就直接上班了。
你一会吃完早饭不用等我。
碗放在水槽里,晚上搞。”
随后,有女人乱作一团的声音,姜禾一手围围巾,一手提鞋,嘴里叼着面包,含糊不清道:
“我这就得走了,今天重要节点,可能回来的晚,宝宝,今晚还是你接小宝。”
姜禾风风火火,反倒先一步走出家门。
林上回头去捏小朋友的脸颊,吐槽道:
“明天你爸就辞职,让妈妈养小公主和爸爸好不好。”
小公主呲着漏风的牙:“爸爸,晚上我想吃披萨。”
林上食指戳向林听额头,年轻爸爸没个正形:“我看你像披萨。”
回之以林上的是嚎啕大哭。
林上已经预见性的捂住耳朵:“不要哭,再哭我就把你披萨都吃没。”
林听看到小小的自己,背着书包上学,又被接回家。
外面是飘飘摇摇的雪,屋子内是暖黄的灯光,林上在厨房烤披萨,林听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林听从来不知道,原来那个夜晚的前调是那样温暖。
他听到林上在和姜禾讲电话:
“什么,下班了,阿觉和灿灿在忙。
嗯?阿觉让你先回来,算那小子有良心。”
碗筷碰撞声伴着林上的絮叨声:
“行,我没那么不懂事。
过几天阿觉妈妈忌日,我来做食物,你去买鲜花,陪他一起去看他妈妈。
等我烤好披萨,我下楼接你,下雪了,路滑。”
披萨香味在屋子弥漫,林上回头对林听说:
“听听,爸爸下楼去接妈妈,你自己看动画片。”
门“嘎吱”被关上,林听“哒哒哒”跑到窗边……
这次,他终于看见了全貌。
看到姜禾从巷子尽头走来,看到一个很纤瘦的人影走向姜禾。
看到姜禾露出笑容,看到那人迎了上去,身影重合,林听没有看到细节。
只能看到那人跑走,姜禾倒在血泊之中。
紧随其后,林上抱起了姜禾……
原来,那天那样平平常常,那晚出现的人是谁?为什么自己的记忆总是一帧一帧?
林听分辨不出自己在牢狱之中。
椅子只会折磨着他的精神,林听潜意识里有着畏惧。
事态按着他畏惧般发生,林上抱着姜禾跪坐在雪地中,然后两人一起消散在空中。
烤箱里的披萨冷冰冰,小公主缩在阳台,看着爸爸妈妈消散的地方,很茫然很害怕。
他怕一个人,他怕没有爸爸妈妈的世界,他很饿很冷,但是没有管他。
他想听妈妈给自己讲睡前故事,可是床头冷冰冰。
……
与此同时,总研究院中央大楼,亮如白昼。
无数双眼睛盯着四面八方的屏幕,屏幕上,各种数据正在如同设定般运行。
许多年前,中央大楼之中,是姜禾坐在最中央的位置,身旁有几个半大孩子,也有一起奋斗的伙伴。
他们日夜兼程,总在深夜欢呼,林上总是肩上背着睡着的林听,手里牵着姜禾,深夜里走在回家的路上。
而今晚,机械心脏将要跳动的一晚,当年大厅的人还是同样的多,并且更多了。
许多面孔还是年轻的,但是当年年轻的面孔已经成熟。
当年许多人已经不在,半大的少年长高了许多,坐在他老师曾经坐在的主位。
桃花眼中一片冷凝,他对着通讯器沉静道:
“沈指挥官,钥匙插进心脏左侧凹槽,向右拧……”
……
庞大又空荡的厅室,仅有沈舟由一人,是一个没有任何干扰的环境。
只有四面八方的监控,见证这最初的一步。
沈舟由心态很平和,他转动了钥匙。
安静着看着具备机械质感的心脏,像是活了过来,扑通扑通,强劲有力的跳动着。
心脏深深扎根在第8区地下,与第8区血脉相连,当它跳动时,内敛又磅礴,宛若有着无穷的力量。
在悬浮之城有困难时,能够完全托举。
但是指挥官对这些不大关心,他完成了他的任务。
沈舟由走出厅室,想要联系林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