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一转头,瞥见许昭宁脸上的那抹笑意,微微讶然,“王叔最近好像挺开心的嘛。”
过去几个月,他在王叔脸上看到的笑容比之前几年都多。
许昭宁立马敛了神色,掩唇咳了咳,“毕竟是过节,总不好太严肃。”
“过节啊……”小皇帝轻叹一声,眨巴着眼睛瞅了她几眼,“朕很想多了解了解民间都是怎么过节的。”
许昭宁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没有接这茬。
小皇帝撅着嘴,干脆把话挑明,“听说小姑姑今儿去逛灯会了,王叔一会儿出了宫也会去和她汇合吧?要不也带上我吧?我会很乖的,保证不给王叔添乱。”
望着小孩子眼巴巴的小眼神,许昭宁移开目光,硬着心肠拒绝了,“不行。上元人多,陛下这个时候出宫恐有危险。”
“又是这样。”小皇帝满脸失望,却没有胡搅蛮缠。因为他心里其实知道,即使王叔同意了,母后也不会同意。
母后本就不怎么喜欢他出宫,特别是去年中秋又发生了刺杀的事,母后就更紧张他了,平日里最多只让他去肃王府。
许昭宁安慰道:“陛下年纪还小,再过几年,等陛下亲政了,想要出宫逛灯会也不难。”
小皇帝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这样的话他听得多了——等你长大了,等你亲政了,等你成亲了,等你有了皇子,你就能怎么怎么样……
好像他那时候就不是皇帝了似的!只要他还坐在这个位置,就无法真的随心所欲,除非他立志做个昏君。
望着城楼下三呼万岁、欣喜若狂的百姓,小皇帝只感到了一种沉重的让他透不过气的压力。
做皇帝真是没意思极了。
放过焰火,与民同乐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小皇帝和许昭宁便下了城楼。
如今宫里人少,除去先皇留下的那些几乎不出门的老太妃,真算起来就只有小皇帝和纪太后两个主子。
所以,宫里精心准备的灯会就显得格外冷清。
小皇帝在那些精美的花灯前驻足,随手扯下一个灯谜,意兴阑珊的叹气,“就朕一个人玩儿,就是猜对了又有什么意义?”
“哎!往年还有小姑姑陪着朕,今年就只有朕一个人孤零零的。”
“王叔不用管我,赶紧出宫去找小姑姑吧。”
许昭宁的嘴角抽了抽。
小皇帝都这么说了,她哪里好意思马上走人?
“我陪着陛下猜灯谜吧。”许昭宁道。
小皇帝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一本正经道:“既然王叔这么说,那就再多待一会儿吧。”
许昭宁不太擅长猜灯谜,虽然父亲是状元郎,但她却没继承到什么读书的天分,面对那些需要拆文解字、通晓典籍的谜面,她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一连好几个灯谜,她都没有猜对,小皇帝倒是猜准了好几个。
“王叔是故意哄我开心的吧?”小皇帝哼了哼,脸上却没有什么气恼。
许昭宁:真没有,她就这么菜。
但是她也不能破坏王爷的英明,便只能沉默。
小皇帝心里其实有点儿感动。王叔为人冷情,但对他却是极好的。
“王叔陪朕坐一坐吧。”
两人回到文和殿的暖阁,小皇帝推开榻边的窗户,望着天边那轮圆月,开口问道:“王叔,你还记得我父皇的模样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许昭宁知道他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她自己也没了父亲,很明白那种感觉。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在谢昀的头上摸了摸。
“记得,当然记得,会一直都记得。”她柔声说道。
王爷与她说过不少和懿怀太子的往事。她听得出,王爷与这个堂哥的感情很好。
小皇帝收回视线,脸上终是露出两分伤感,“要是父皇还活着就好了。”
许昭宁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只能默默陪伴在他身旁。
……
另一边,谢禛几人已经离开了御街去了金明河畔的善安坊,因为河边桥多,上元这日,女眷们都会结伴在这边“走百病”。
善安坊平时就是京里最热闹的坊市,更别说上元这样的节日了,热闹欢腾的氛围一点也不输午门前的盛景。
街上灯火辉煌,门庭若市。除了携儿带女的合家出行,还有不少成双成对的年轻男女趁着难得的节日一同外出游玩。
月下花前,良辰美景。
谢宛之偷偷一笑,看向谢禛,开口问道:“阿宁姐姐累不累?要不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
算算时间,阿兄应该也快到了,总要给他们制造一个见面的机会。
谢禛倒是不累,但是街上的人实在太多,他有些受不了这样吵闹的环境,便点了点头,“休息一会儿也好。”
孙彻闻言正要开口,他已经在附近的酒楼订好了包厢,谢宛之却抢先一步道;“正好王府在摘星楼的最顶层订了雅间,阿宁姐姐,我们一起过去吧?”
谢禛询问地看向许昱和孙彻。
郡主邀请,两人自是不好拒绝。看着围在自家表妹身边有说有笑的郡主,孙彻挠了挠脑袋,凑到许昱耳边小声问:“我是不是哪里得罪寿安郡主了?”
“表哥怎么这么想?”许昱完全不觉得。
孙彻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
许昱笑了笑,“表哥别多想。郡主少于出门,可能只是怕生吧。”
摘星楼是京里的老字号酒楼,因为就在金明河边儿上,视野开阔,也是京里有名的赏月之地。每年上元,这里的雅间早早就会被各家权贵预订一空。
肃王府是前几日才派人临时来预定的,却还是得到了酒楼顶层最豪华的雅间。
谢宛之带着谢禛几人刚要进房间,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了起来,“郡主!许娘子!”
纪瑶一脸高兴地跑了过来,“我听人说看到郡主了,没想到是真的。”
谢宛之随口寒暄起来:“真是巧了,你们也来这里赏月啊?”
纪瑶点点头,指了指走廊的另一侧,“我们家的雅间就在那边。”
此时,离摘星楼不远的河面上,一艘豪华画舫正缓缓飘荡着。
船舱里灯光熹微,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沉声禀道:“那许氏一直和寿安郡主在一起,不好下手。”
幕帘后面有个人影动了动,清淡的嗓音随即响起,“那想办法让她落单不就好了。记住,我们在暗,只要制造机会推波助澜就行,谢祈那个傻子自己会动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