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夫人见她这副模样,不禁莞尔一笑。满是宠溺地应道:
“好,就依你,都听你的。”说罢,轻轻拍了拍唐婉清的手。
唐婉清和紫菱递了个眼神,紫菱微微点了点头。
夜色如墨,两位主子带着四个丫鬟,脚步轻盈。
四周静谧得只剩衣袂摩挲的细微声响。
“二丫,你家主子今儿个到底闹哪样?不好好躲着,到底想干吗?”
金蝉压低嗓音,打破了这份宁静,声音里透着几分疑惑与烦躁。
唐婉清闻声望向发声处,刚要抬脚上前探个究竟。
高老夫人却反应神速,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同时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唐婉清心领神会,当即止步,隐入暗影,屏息静听。
“哼,金蝉,你倒有脸问我?”
二丫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愤懑,音量虽低却饱含力量。
“我家夫人苦等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到老爷高升。
可你们呢?竟巴望着老爷另娶他人,你们这叫什么事儿!”
“这不是还没成定局嘛!”
金蝉不甘示弱,狡辩的话语脱口而出。
“还没成定局?”二丫的音调陡然升高,旋即又意识到不妥,忙压了下去。
“想当年,老爷使出英雄救美的招数,把高府大小姐骗到手。
那时候可是指天发过誓的,信誓旦旦地承诺我家夫人。
只要高家小姐一去世,就立马迎娶她进门。
可如今呢?高家小姐是没了,我家夫人眼巴巴地等了快二十年。
你说人生能有几个二十年啊?”
话语间满是替自己家夫人委屈与不甘。
唐婉清敏锐地察觉到,身旁扶着自己胳膊的高老夫人身体微微颤抖。
“你也不想想,你家老爷这二品尚书的官位怎么来的?”
金蝉也恼了,语气愈发尖锐,“还不是靠高府提携!
要不是为了你家老爷的仕途,能拖到现在?”
“哼,当年那伙土匪,后来你家夫人到底料理干净没?”
二丫的话语里透着一丝担忧,“可别关键时刻反水,坏了大事。”
“怎么料理?黑虎寨的土匪不过是拿钱办事。
山寨里乌泱泱那么多人,难不成还全给灭口了?”
金蝉不耐烦地嘟囔着,显然对这话题极为抵触。
“你回去给你家夫人带个话,让她安分些。”
金蝉的语气转为强硬,带着几分警告意味。
“我家夫人交代了,老爷如今正值关键时期,千万不能出岔子。”
“这还用你提醒?”二丫也憋着一口气。
“我家夫人和老爷有十八年的情分,自然晓得轻重,不会坏了老爷前程。”
“行了,你赶紧走吧,别让人瞧见了,我也得回去复命了。”
金蝉催促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次远去,四周重归寂静。
唐婉清眼疾手快,赶忙伸手紧紧扶住高老夫人。
此刻,高老夫人身形摇晃,随时都可能倒下。
唐婉清心中满是愧疚,她深知这次算计利用了老夫人,实在不该。
诸多情绪在心底翻涌,搅得她内心五味杂陈。
“外祖母,您千万要镇定。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先回客房,有什么话慢慢说。”
唐婉清一边柔声安抚,一边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高老夫人,一步一步往客房挪去。
刚踏入客房门槛,高老夫人积攒的怒火瞬间爆发。
她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骂道:
“沈宏霏那个天杀的畜生!这么多年,我竟被他蒙在鼓里。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他彻头彻尾地骗了我们……
我那苦命的女儿啊,雨彤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衣冠禽兽……”
说到痛心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簌簌滚落。
“外祖母,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重要的是,要搞清楚当年的事情真相。
土匪到底是不是真的,表舅母的离世有没有蹊跷。
外祖母你可不能倒下,你还有表姐啊!”唐婉清轻声劝解。
高老夫人听完,精神一震,对,自己女儿还在等真相,自己不能倒下。
“你也回去休息吧!好孩子,今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知道了吗?”
高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唐婉清的手臂。
“婉清知道,婉清告退。”唐婉清福了福身退出房间。
紫菱和翠缕扶着唐婉清,一路回到院子。
“小姐,怎么样,高老夫人信了吗?”星河焦急的问。
唐婉清微笑着点了点头“大家都去休息吧,有事明天再说。”
几名丫鬟皆面带喜色,欠身行礼后,悄声退下。
唐婉清静坐在桌前,微微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坚定。
今日这复仇的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
今日的布局因为时间紧迫,着实有些仓促,其中破绽百出,经不起仔细推敲。
可好在这两局都卡在当事人最不能碰的底线上,她们也就无暇细想。
如此,倒也算是有惊无险,复仇之路迈出了第一步。
另一边,高老夫人缓缓走到书桌前,神色冷峻。
“老夫人,这些话能信吗?
奴婢可是听说,老爷对小姐关爱备至,担心小姐的身体,结婚五年才要孩子。”三十犹豫了一下问道。
高老夫人摆摆手“是不是查了就知道了”
说完,提起笔,奋笔疾书。不一会儿,几封信函便赫然现于桌面之上。
“去吧,速速将这些信送出去。”高老夫人低声吩咐道。
“奴婢遵命。”丫鬟十三轻声应下,转身,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唐府各院渐归寂静,至于有几人能在这一夜安睡,无人知晓。
次日早朝,金銮殿上气氛凝重。
轩辕震霆端坐龙椅,目光冷冷扫向殿下的轩辕睿渊。
抓起手边几份奏折,狠狠掷于殿下,怒声斥道:
“瞧瞧!这便是你举荐的有功之臣?
满朝弹劾,你可真是慧眼独具!
看看你这得力臂膀都干了些什么腌臜事,朕都替你臊得慌!
就这种无德无能之人还敢肖想尚书之位?做梦!”
“皇上息怒!”刹那间,大殿内众臣纷纷跪地,山呼求饶。
轩辕睿渊一时间惊惶失措,“扑通”一声跪倒,颤抖着手拾起脚边奏折。
匆匆看了一遍,心中暗恨,只恨不得将那沈宏霏生吞活剥。
轩辕震霆余怒未消,拍案而起:“区区一介商贾,好大的胆子!
竟敢勾结匪寇,算计朕的臣子。
朕自登基,便三令五申,严禁官员养外室。
他倒好,公然犯禁,真当朕的律法是儿戏!”
大殿之上,瞬间一片寂静。
弹劾之人神色各异,显然心中有数。
其余众人则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逸尘同样是一头雾水,他悄悄的偏头,望向林相,却见对方轻轻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二皇子轩辕璟翰目光扫向皇兄,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旋即又迅速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深意。
“老夫人。”十三疾步迈入内室,向高老夫人行了一礼。
随后开口禀报道,“管家李伯昨夜领着人匆忙赶往黑虎寨,擒住了两个小头目。
一番严刑拷打之下,他们供认,当年确实收受了沈宏霏的银子。
按他的吩咐佯装打劫大小姐的轿子,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闹剧。”
高老夫人原本微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目光扫向一旁的丫鬟,问道:“那外室的身份可查实了?”
“回老夫人,”十三忙应道,“那柳如眉出身青楼。
据街坊邻居确认,沈宏霏娶了咱家小姐不过一月,便将这外室安置在了翡翠街。
老夫人,这沈宏霏实在是可恶至极!”十三气得眼眶泛红,双拳紧握。
高老夫人长叹一声,神色间满是无奈与痛心:
“唉,明知是别人设下的圈套,咱们却也只能往里钻。
她这算盘打得精啊,料定若是沈宏霏没有外室。
没有那一儿一女,为着夕月往后的婚事与名声着想。
我即便知晓他设计陷害雨彤之事,也只能咽下这口气,认下他这个女婿。
可如今,他既有了亲生儿子和女儿,夕月能分到的怕只有一星半点,那柳如眉指不定还会容不下她。
事已至此,倒不如直接将此事捅到皇上面前。
即便落不着什么好处,好歹也能为我那苦命的女儿出一口恶气。”
话说完,高老夫人眼中已泪光闪烁,泪水簌簌而落。
十三亦是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老夫人,您说这背后算计之人究竟是谁?”
“管他是谁在算计,”高老夫人语气决绝。
“只要她说的俱是实情,这便够了。
我那女儿生性柔弱,被沈宏霏吃得死死的。
生前遭他利用,死后这么多年,还被他拿来立人设。
这口气,我若不出,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女儿!”
高老夫人双手紧攥,凑近十三,低声叮嘱了几句。
“奴婢遵命。”十三领命而去。
高老夫人望着十三离去的方向,良久,擦拭了一下眼睛。
深呼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在沈宅的主屋里,柳如眉悠悠转醒。
经过一夜的休憩,她原本慌乱的心绪此刻也稍稍平静了下来。
然而,回想起昨日那一连串蹊跷之事,在她脑海中转来转去。
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刻意。
柳如眉的心里始终不踏实,仔细想想沈宏霏对自己还是很重视的,
自己是不是头脑一热,坏了老爷的大事?”
“二丫,”柳如眉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你去隔壁瞧瞧,如今住在那儿的是哪户人家。”
说罢,她端起一杯早已备好的茶,轻抿一口,试图借此缓和内心的慌乱。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咚咚咚”声传来,那是二丫奔跑的脚步声。
只见二丫气喘吁吁地冲进屋内,一脸惊恐地喊道:
“夫人,夫人……隔壁压根就没人住呀。
邻居的刘嬷嬷说,这家人三四天前就突然离开了,一大家子都回了老家……”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
柳如眉手中的茶杯猛地坠地。
瞬间摔得粉碎,茶水四溅,瓷片散落一地。
二丫见状,赶忙上前,蹲下身子轻轻拾起较大的碎片。
口中柔声劝道:“夫人,您莫急。
老爷一直将您和少爷、小姐藏于这深宅之中,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您瞧,少爷眼瞅着就要成年。
也该出去与那些世家子弟结识交往,往后在仕途、人脉上相互帮衬;
小姐呢,也到了年纪,得时常出去和官家小姐们走动走动。
寻几个手帕交,往后在这深闺之中也有个能说体己话的伴儿。
就说昨日,奴婢瞧得真真儿的,那唐府的大小姐,二小姐,还有另外一个小姐。
那仪态、那气度,果真是大家风范。
夫人,如今唐府要给老爷续弦,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您心里得有个盘算,真要闹将起来,您占着理呢。
没啥好怕的,可不能气坏了自个儿身子。”
“对啊,我究竟在怕什么!”
柳如眉双眸骤然一亮,玉手猛地一拍桌子,借力挺直了腰身,端坐起来。
那原本有些萎靡的精气神瞬间提振起来。
“走,二丫,咱们上街逛逛去。
老爷他平日里总把我拘在这宅子里。
这儿藏着、那儿躲着,轻易不许我出门,好似我多么见不得人一般!
哼,今日我偏要出去透透气、散散心,看看这外面的热闹。”
柳如眉柳眉一竖,话语间满是不甘,说罢,她款摆细腰,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是,奴婢遵命。”二丫伶俐地应了一声,急忙快走几步,上前扶住柳如眉。
主仆二人就这样迈出了沈宅大门。
半日工夫,京城中几条热闹繁华的主街道上,竟忽然冒出了许多乞丐。
这些乞丐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特意寻着人多处,敲着残破的碗,扯着嗓子高声吟唱:
“妙计救美求佳缘,
借妻攀爬身荣显。
外室藏娇德沦丧,
心狠意毒臭名传。”
一时间,沈宏霏“痴情郎”的声名便被“狼心狗肺”取代。
以往那些总被自家娘子拿沈宏霏作比、挤兑得灰头土脸的男子。
听闻这传言,都觉畅快无比,好似终于出了一口憋闷许久的恶气。
“小姐,外面都闹翻天了。”翠缕和碧桃从将军府回来了。
“闹什么?”唐婉清正在看书,听完一脸好奇的问。
碧桃嘴快,把街上的传唱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