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监房的门被打开。
一个眉目清秀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抱着脸盆跨进监房中。
灯光昏沉低暗,他只看到监房里蓦然露出了许多张狰狞的笑脸。
有的人一脸横肉,有的人脸上带疤,有的人膀子上描龙画虎……此刻,他们全都坐了起来。
公安锁上监房门后便就离开,青年孤零零地靠墙站着,不敢开口也不敢行动,显得很是惶恐。
脸疤汉子嗤笑一声:“该不会是没忍住调戏同学,被人告了流氓进来的吧?”
描龙画虎的男人脸色一沉,“流氓?那咱可得陪你好好耍耍。”
青年人吓得脸色惨白,双腿止不住打战,喉咙里费劲挤出声音道“……不……不是……”
描龙画虎的男人脸色微微好转,“你自己说,到底因为啥进来,别老让爷爷们猜!”
青年人嗫嚅下了嘴唇,缓缓道:“被……被人陷害……判了七年……”
众人纷纷来了兴致,一脸好笑地打量着他,“陷害你啥了?”
青年人咽了口唾沫,忐忑地回道:“贪污和流氓罪……”
“啪啪啪!”满脸横肉的汉子使劲拍了拍手,麻利地从炕上下来。
他走到青年人身旁,笑呵呵地盯着他的脸,忽地伸手一把掐住他脖子。
“行啊,小白脸子,贪污和流氓全占了,还敢说是别人诬陷你的?”
下一刻。
脸疤男人从炕上飞起一脚,直接踹在了他肚子上,“合着耍我们逗焖子呢!”
描龙画虎的男人也从炕上下来,其他人也全都跟着,将青年人给围了起来。
“都进来了还不老实,本来按规矩只是打一顿,到你这我看就打不住了。”
“知道这地方什么人最不好过吗?一个是人贩子,另一个就是你们这种小流氓!”
青年人本就被那一脚踹得疼痛难忍,要不是被人掐着脖子,这会儿都要躺地上了。
“给我打!”
……
时间缓缓流逝,等青年人再感觉到身体的时候,正有一只脚在他身体前不停地磕磕碰碰。
青年人强忍着浑身剧痛睁开眼,就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手扶着墙摸黑想跨过他。
“你的气息变了,醒了是吧,赶紧让让,要憋死我老头子了!”老人催促道。
青年人这才发现他横躺在厕所前,想要起身,然而一动身体就疼得要命。
费了好大劲儿,他才终于挪着让开了过道,手撑着地让上半身贴墙坐了起来。
他抬头,正好望见窗外天上的一轮明月,清清冷冷,顿时不自觉泪流满面。
老人上完了厕所,提裤往回走时听到他哭声,叹了口气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青年人哽咽开口道:“我是被诬陷的!”
老人呵呵一笑,“还嘴硬?那行,你跟我说说是怎么个被诬陷的?”
青年人闻言擦着泪说,娓娓道来这幢伤心事。
老人抿了抿唇,“你女朋友和你们厂长儿子,为什么要污蔑你?”
青年人回道:“因为我发现他用劣质羊毛替代优质羊毛以次充好,这件事我只告诉了我女朋友,结果……”
话音未落,老人嗤笑一声打断他:“原来是个傻货,你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拎不清,那就别怪别人整你。”
青年人张口无言,沉默片刻后,他抬头看着老人,“您老信我?”
老人手扶着炕沿坐下,身子向着他的方位低下腰,凭借着月光,年轻人看清了老人的模样。
那是一个双眼被挖掉,脸上留下两个狰狞眼洞的老人!
“你的气息和心跳告诉我你没撒谎,但没用,外面的老爷们不信,这牢你该坐还是得坐。”
“我还可以……”
“上诉就别想了,人家废了那么大力气把你弄进来,岂能让你说上诉就上诉?别做梦了。”
青年人瞬间绝望,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但总归也算是一丝希望,可在老人点破后,他的这点希望也就随即破灭了。
老人笑呵呵地说:“行了,明天我跟他们说一声,以后不会再打你了。”
“吃一堑长一智,你还年轻,坐满七年再出去也还不到三十,人生还有大把时间翻盘,可千万别自暴自弃。”
老人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这监狱里三教九流都有,保持一颗学习的心,你能学到的不会比在外面的差,这可是你唯一能出狱报仇的资本了!”
青年人眼里重新有了一丝光亮,“真的?”
“当然,”老人笑呵呵地点头,随即又问:“你叫啥名字?”
“顾长安。”
……
“老顾,醒醒,咱们到站了!”
顾长安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是刘思源拎着大包小包催促他的样子。
一旁,张阿宝拎起两个手提包,忧心忡忡地说:“都说北方很干燥,我这南方人也不知道受不受的了。”
刘思源呵呵一笑,“那怎么说宝总,再给你送回上海监狱去?”
张阿宝使劲摇头,“我就是感慨一下,以后肯定要在这边讨生活的。”
顾长安从睡梦中回过神,回味了下梦里片段,忽地笑出了声。
或许是又进了监狱的缘故,竟然一下子勾起了前世蹲大牢的记忆。
但好在那都是过去且不会再发生的事情,如今自己已经有了全新的人生。
跟在两人后面走出车厢,下了月台,由下行楼梯一路直通到候车大厅。
刚出站,就见裴靖雯领着小妹顾桐,身后还跟着钟玉林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小妹一下子扑了过来,抱着他满眼好奇地问:“哥,上海好玩不?”
钟玉林走来冲他胸口上锤了两拳,“你啊,忒不让人省心!”
最后,裴靖雯走上前,温柔笑着:“欢迎回家。”
这是一个旧时代,但对他而言这又是一个崭新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他有着全新的人生。
没人因他而遭受苦难,身边人皆都各自安好,一切都在顺着他本来设想的美好结局发展。
要说唯一不完美,可能就是无论前世今生,都未曾有一个人陪在身边,过那种一日三餐四季一屋的生活。
顾长安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裴靖雯身前,轻轻牵起她的手,目光诚挚而热烈地看着她。
“裴靖雯,我喜欢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