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之虽觉有异,但连续审问了这么多天,什么线索都没有,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突破口,他不想放弃。
命鸿雁带人在宫外候着,他上完朝自当禀明圣上。
沈淮之着一身官袍,静静站在父亲沈惟安身旁,目光落向前方赵则和太子赵煜背影。
如今赵则已非从前那个任人欺凌的落魄皇子,许是圣上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竟然在赵则身上,产生了些父子之情。
处处提拔,明知盐税贪污一案与赵则脱不开关系,却也只让他们暗中调查。
如此养虎为患,到底意欲何为?
正在沈淮之沉思之际,宫殿外却传来一声大过一声的通传,还有震耳的击鼓声。
沈淮之心神一震,与父亲对视一眼,这是击登闻鼓喊冤!
此登闻鼓乃开祖皇帝所设,百姓若有冤情无法上达,或是觉得官员不作为,皆可敲响宫门外的登闻鼓。
但要先打五十杀威棒,以免有人诬告滥告。
但这鼓声,许多年没有听到了。
殿上陷入死寂,齐齐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大燕朝当今圣上赵景轩也感到诧异,沉吟片刻还是道:“去看看是何人击鼓鸣冤,既有冤情喊到朕的面前,就没有不见的道理。”
开祖皇帝所设,不可弃之不顾。
沈淮之蹙眉,心头突然有些不安。
沈惟安看了儿子一眼,轻轻摇头,示意他镇定。
沈淮之垂眸静立,与诸位官员让出一条路来。
不多时,就有侍卫押着一位年轻男子走上大殿。
按照规矩,要先打他五十大板。
沈淮之抬眸看去,心下就是一惊,此人他认得,是上元节那晚,赵则身边武艺高强的船夫。
沈淮之下意识去看赵则,见他神色如常,心知不好,这其中必然有诈。
此时赵景轩已淡淡开口:“堂下何人,可知这登闻鼓若是敲了,要付出什么代价?”
顾斐跪在地上,慢慢抬起头来,高大挺拔的身躯,却一脸的疤痕,只眉眼英气非凡,目光坚定,直直看向皇帝赵景轩。
“草民顾斐愿受刑,只求圣上为草民做主!”
赵景轩肃容看去,也被这男子通身坚毅冷然的气质震惊,挥挥手,示意侍卫行刑。
顾斐立即被人按倒,行刑的侍卫不会心慈手软,第一板子拍下来,顾斐就咬紧了牙关。
五十杀威棒,非死也伤。
沈淮之知晓此人身手,却猜不透他为何而来。
若是赵则的人,有何冤屈不能找赵则做主,若不是,又为何替他卖命?
或者说,两人达成什么交易,目的是......
沈淮之看向赵则,见他突然微微一笑,这心里更是多了几分猜疑。
再见太子赵煜,也是一脸疑惑,正和皇后母族梁家的大公子低声交谈着什么。
沈淮之定了定神,决定静观其变。
五十杀威棒,一下下打完,大殿上弥漫着血腥味,而顾斐脸色苍白,但眉眼还是坚定的,透露出孤注一掷的决然。
赵景轩心道好魄力,朗声道:“有何冤情,说来听听。”
顾斐咬牙跪下去,一字一句,句句清晰。
“草民顾斐,乃姑苏人士,今日击鼓,只为状告太子杀我顾氏上下百余口人,将草民父亲顾明徽呕心沥血之作《文渊集》据为己有!”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赵景轩惊得从龙椅上站起来,眼前黑了黑,头疾又犯了,近侍张德福赶紧将他扶稳。
而堂下已哗啦啦跪了一地。
赵煜大惊,心虚得脸色白如纸,梁家大公子赶紧拉着他跪下去,低声道:“殿下别慌,此事尚未定夺!”
赵煜额上冷汗直流,只因顾斐所言,一句不差。
他为了拉拢文臣,让人四处去寻名学着作,偶然发现姑苏望族,顾氏顾明徽正在编纂的《文渊集》尚未问世,且知道的人不多。
而且这是一本文学典籍,包罗万象,一经问世自然会引起文坛动荡。
若这本书是他赵煜所作,那天下文人学子,岂不是都会臣服在他脚下?
可是顾家人都是硬骨头,犟得牛一样,他也是没办法,一气之下屠了顾家满门。
顾家在姑苏虽然是望族,但是在大燕朝也不算什么特别有名的人家,赵煜自认事情做的圆满,却没想到还有条漏网之鱼!
这顾斐是顾家长子,一直没能找到他踪迹,后来才收到些消息,派人不断追捕,却半点收获都没有。
顾斐就跟消失了一样,没想到会出现在这告御状!
赵煜擦擦汗,不敢抬头,慌得人都在抖,哪里还有半分储君的模样!
他是赵景轩的长子,第一个孩子,赵景轩对他了解甚深,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登时气血上头,跌坐在龙椅上。
有大臣带头跪下:“陛下要保重龙体,不可听信此人所言!”
“陛下明鉴,太子殿下谦顺良善,万万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依臣看,定要好好审问此人一番,免得冤枉了殿下!”
赵煜自然有不少朝臣支持,他定定神,爬到正前方叩首:“父皇!儿臣是冤枉的,《文渊集》的确是儿臣与一干学子,历经无数个日夜着成,与顾氏没有半点关系!”
他怒气冲冲看向身后浑身血迹的男子,赵煜恨声道:“你可有证据证明,《文渊集》不是孤的作品?”
顾斐腰板笔直,大滴大滴的汗从额角滑落,话却掷地有声,“草民手里有家父的手稿,皆盖有顾氏的徽章,且家父多次在姑苏传业授道,姑苏学子皆有耳闻,皆能作证!”
他颤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卷轴,高举头顶:“求圣上做主!为草民一家讨回公道!”
张德福立即叫人将这卷轴呈上来,赵景轩看了一眼便狠狠卷轴砸到赵煜脚边。
“畜生!你干的好事!”
赵煜吓破了胆,哆哆嗦嗦拿着那卷轴展开,这竟是姑苏几千学子的血书,不管事情是不是太子做的,他都要受着!
堂堂储君,失了文心所向,赵景轩心头一闷,险些晕厥。
沈淮之和父亲对望一眼,神色凝重,若真是太子做的,此事的确不好处理。
文人学子笔诛口伐,杀人不见血。
赵景轩快速思量着对策,正要开口,殿外又是一叠声的通传。
“皇上!宫外有奏!原盐运使周文谦大人在宫外喊冤,状告太子殿下与地方官员勾结,贪污盐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