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号刺破了夜晚的寂静,李骁躺在硬邦邦的通铺上,身下仅有一层薄薄的褥子。耳边此起彼伏的鼾声像打雷一样震得他心烦意乱,他睁着眼,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相比之下,王天明的处境更糟。他连褥子都没有,只能和其他十几个人挤在光秃秃的木板上。胖硕的身体让他只能侧身蜷缩,勉强占住一点空间。
王天明的位置紧挨着厕所,虽然有一堵矮墙隔着,但身后不断传来的推力让他心惊胆战——稍不留神,就可能被挤过墙,直接栽进厕所里。
李骁盯着斑驳的天花板,思绪飘到了外面。这个时间,他本该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啤酒,和朋友一起看球赛,或者吹牛到深夜。
可现在,他却躺在这冰冷的通铺上,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霉味和汗臭。
这一切,他从未想过。
李骁和父亲李大山的关系,早已名存实亡。自从母亲去世,李大山娶了那个年轻女人,李骁就再也没踏进过那个家门。
在李骁心里,那个地方早已不是家,而他,也早已没有家了。
李骁从小就不是个省心的孩子,兰新成总说他“调皮捣蛋”,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彻底放飞了自我——抽烟、喝酒、打架,成了他的日常。
大学时,为了摆脱对李大山的经济依赖,他带着一帮兄弟垄断了学校周边的外卖配送。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但也因此没少和人起冲突。
不过,李骁向来懂得分寸,打架时下手有轻重,从没闹到派出所,更别提留下案底了。
这一切的转折,始于他偷偷报名参加公务员考试。李骁大学学的是会计专业,而今年山北省公安厅后勤处正好招一名会计,要求男性、应届毕业生、山北户籍,还得通过体能测试和视力检查。
会计专业的男生本就稀少,再加上这些限制,报名者寥寥无几。李骁看准机会,果断报了名。直到报名截止前两小时,系统显示还只有他一个人报名。
按规定,报名人数少于1:5,岗位就要取消。也就是说,他还需要至少4个人来凑数。
李骁灵机一动,偷偷用宿舍其他7个兄弟的信息报了名,凑够了人数。反正他们也不会真的去考试。
笔试、面试,李骁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进入政审环节。就在他以为万事大吉,只等入警培训通知时,两个陌生人找上了门。
在他租住的房子门口,两个人把他叫上了一辆黑色轿车。他们自我介绍:一个是省厅禁毒总队总队长陈楚明,另一个年长的是省厅常务副厅长常万年。
陈楚明先是笑着恭喜他“加入公安厅这个大家庭”,随后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李骁的政审工作由他们亲自负责,他的过往被翻了个底朝天。而最终,他们得出结论:李骁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李骁好奇地问道:“你们要找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常万年笑了笑,说道:“我们要找的,是一个既有痞气又身世清白,既有胆量又头脑聪明,既有原则又机智灵活的人。”
李骁听完,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饶是他脸皮厚,也被夸得有些脸红。
现在躺在看守所的李骁,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圈套。陈楚明和常万年就是两个大骗子,忽悠他来当卧底。
要是老老实实当个会计,哪会像现在这样,挨兰新成两脚?
他又想到了目标人物——那个叫王天明的矮胖男人。从派出所到看守所,李骁始终没看出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楚明当时特别强调,王天明是金三角地区的大毒枭,国内八成的毒品网络都和他有关。
而王天明的贩毒体系像一张蜘蛛网,错综复杂,无踪迹可循。
公安厅抓了不少下线,可每次行动,上线总能提前逃脱,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棘手的是,陈楚明他们怀疑公安厅里有内鬼。每次行动,情报都会泄露,导致查案越来越难。
李骁的任务很简单:接近王天明,获取他的信任,最好能挖出内鬼的信息,甚至打入贩毒集团内部。
可李骁听完只觉得荒唐,他对毒品一窍不通,更别提打入贩毒集团了。
再说了,王天明这种级别的毒枭,怎么可能轻易信任一个陌生人?
陈楚明开出的条件,让李骁无法拒绝。
首先,他只需要在看守所待14天。如果一无所获,他可以全身而退,厅里还会给他一笔奖金,并正式办理入职手续。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成功挖出内鬼,厅里将奖励他一套市区的三室两厅房子,外加一笔足够他衣食无忧的奖金。
如果他能打入王天明的贩毒集团,所有奖励直接翻倍,而且情报越多,奖金越丰厚。
对一心想摆脱李大山经济控制的李骁来说,这诱惑太大了。
而且陈楚明还透露,在看守所不只他一个卧底,在他之前,已经提前埋伏了两个人,也在这个监室,遇到事情他俩会现身帮忙的。
陈楚明还透露,看守所里不止他一个卧底。在他之前,已经有两个人提前埋伏进来,就在这个监室。如果有需要,他们会暗中帮忙。
李骁躺在床上,脑子里乱成一团。现在唯一的变数是兰新成。他没想到兰新成居然是看守所所长,更没想到兰新成会突然出现。
看兰新成今天的反应,显然不知道他是卧底。可这样一来,王天明会不会起疑心?
算了,不想了。李骁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反正就14天,熬过去就解脱了,就当是体验人生吧。
第二天一早,起床号刺破了清晨的寂静。所有人迅速起身,大板指挥着几个小弟收拾被褥,然后让大家盘腿坐好。
楼道里传来管教查房的脚步声。到了16号监室门口,二板立刻站起来,大声喊道:“警官好!报告警官,16监室应到16人,实到16人,请您指示!”
管教民警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屋里端坐的犯人,沉声说了句“好”,然后转身走向下一个监室。
李骁对这一切都很好奇,看到管教走了,刚想把腿放下来,大板直接低声对他说着,“别动,一会管教还会回来”
李骁只好继续端坐,腿盘得发麻,腰也酸得不行。不知过了多久,管教再次出现,对着大板喊了一声:“号长!”
大板立刻站起来,大声回应:“警官好!报告警官,有什么事吗?”
“哪个是昨天新来的李骁?”管教问道。
大板指了指李骁:“报告警官,他就是。”
管教看了看李骁,又看了看大板,满意地点了点头。李骁睡在大板旁边,显然没受什么罪。
大板果然懂事,昨天兰所长特意说起了,说新来的犯人里有个“侄子”,在他监室。
领导不直说,那他还不得懂事吗?领导会无缘无故说这事嘛?那不就是让自己关照关照嘛?兰所长那铁树一般的脾气,终于开花了。
“过几天小监室腾出来,我就给他转过去,你照顾着点,费心了。”管教跟大板说着,
大板心里清楚,自己让李骁睡在身边这事做对了。平常管教只会淡淡地说“照顾着点”,而今天特意加了句“费心了”,这分明是在夸他做得对、做得好。
想到这里,大板忍不住嘴角上扬,笑着对管教说:“报告警官,应该的。”
管教没再多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李骁一眼,转身离开了。
管教一走,大板立刻发话:“放松点吧。”
李骁和其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松开盘得发麻的腿,弯下腰,揉着酸痛的肌肉。
大板率先走进卫生间洗漱,二板则凑到李骁旁边,低声讲解这里的规矩:每天早上,大板第一个洗漱上厕所,其他人按顺序来。越往后,时间越紧,必须在早饭前搞定。等开饭铃一响,所有人还得坐好,等着开饭。
李骁作为第二个洗漱的人,已经算是占了二板的位置,他现在理直气壮地享受着这份特殊待遇。
开饭时,一个穿着号服的男人推着饭车,挨个监室发饭。李骁和其他人一样拿着刚刷好的饭盆,安静地等待着。
轮到16监室,大板热情地和发饭男打招呼,显然很熟。发饭男从饭车底下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5个咸鸭蛋和5根火腿肠。
“管教说,给新来的加餐。”发饭男低声说道。
这“加餐”显然是给李骁的,在过渡号,早饭通常只有一碗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稀饭、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外加指甲盖大小的咸菜。
咸鸭蛋和火腿肠那可是妥妥的奢侈品,平常连想都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