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记忆中的仙魔战争（2）
即使过去了一百七十多年，剑霜寒依旧记得，私塾的同学是如何绝望地朝他伸出手，希望他能救他们。
闾阿叔，原本是个很好的人。
他尽职尽责地负责守城，和蔼可亲，会帮助镇上的人做很多事。夜里有闾阿叔巡逻，所有人都能睡得安生。
因此，他拖着伤腿要带这些孩子离开的时候……
剑霜寒记得，小宁的娘那时其实还有一口气，她笑着让小宁跟着闾阿叔离开，甚至还骗小宁，等她伤好了，就会去母子团聚。
但是，小宁娘的伤口，已经泛起黑色，半边身子都动不了了。镇上已经没有药，最后一个大夫也被土匪杀死了。
还有阿雯，她的父亲受伤最轻，他想要留下照顾更多的人，又不忍心让阿雯受苦，于是亲手将八岁的阿雯交给了闾阿叔。
还有很多……
闾阿叔甚至还收留了镇上地痞无赖的孩子旭哥。
剑霜寒记得，闾阿叔说，一个人的父母，决定不了这个孩子要成为什么人。只要他愿意走出去，一定会改变。
可是，改变是什么呢？
他们在路上行了七八天，忍饥挨饿。
他们以为看到了希望。
但那个夜里，剑霜寒被饿醒了。
他浑浑噩噩地走了几步。
就这么巧地，看到闾阿叔正在跟一群匪寇交易。
一个孩子一两银，他们一共七十三人，换了七十三两。
付钱的匪寇要取走二十两的好处费，闾阿叔不肯，说了自己的难处……
剑霜寒听到，原来闾阿叔的女儿是水木双灵根，被一名修士看上，在流寇来袭的那天，保护了闾姐姐。
但是这种保护是要代价的，那就是闾姐姐必须当他修炼的炉鼎。
闾阿叔自然不愿意。
他的腿就是那时候被打瘸的。
闾阿叔当时抢着钱，对匪寇说，他就差七十两，就可以把女儿从修士手里买回来了。瘸腿的闾阿叔自然不是那些匪寇的对手。
要不是闾阿叔在最后关头说，他死了，他带来的孩子一定会全部逃走，那五十三两和闾阿叔的命，都留不下来。
六岁的剑霜寒，吓得跑了回去，将闾阿叔将他们卖给匪寇的事情告诉了其他的孩子。
只是……
剑霜寒那时候年纪还是太小了。
小得，甚至不清楚他在什么世道。
世道开始吃人的时候，可以让一个好人变成鬼，更何况他们那群孩子？
剑霜寒还没说完，就被阿文和小宁打了，唯一挡在剑霜寒面前的是旭哥。
剑霜寒记得，除了他之外，七十二个人的表情，每人都不一样。
剑霜寒十六岁那年跟苏恒一起下山完成宗门任务的时候，在某个流民聚集的城镇遇到了苟延残喘的闾阿叔。
当时闾阿叔朝他下跪，痛哭流涕，不断说着对不起。
那时候，剑霜寒才知道，一起出来的孩子，除了跟着剑霜寒、旭哥跑掉的七个孩子，剩下的，都被闾阿叔卖给了匪寇。
一部分又被卖给了不知名的修士，要么炼丹，要么炉鼎，要么炼成兵器。总之，这些孩子，没有一个活下来。
一部分留下给匪寇当了帮手，学着去残害其他无辜的人。他们活到了战争结束后，但无一例外，都没活下去。
或被出卖，或被正法，或是死在作恶之中。
自认为运气最好的一部分，则是被一些势力买去，有了个吃饭的地方。但能够在那些残酷训练中活下来的人也就两人，而那两人与剑霜寒再也没有见过。
当时闾阿叔跪在剑霜寒脚边，哭泣着，希望能够得到点慰藉。
他为了救下女儿，做尽了恶事，葬送了不知道多少孩子，当他凑齐千两白银，去找那名修士的时候，得到的只有女儿的白骨。
以及修士恶意的嘲笑。
修士是不用金银的，他怎么就会相信了呢。
到头来，想救的救不了，该救的没有救。
而闾阿叔的运气就是这么好，小镇被毁后两年，仙魔战争结束了。
再也没有修士无尽的杀戮了，并且新的“修仙”者，用了一年的时间，勉强恢复了九州的一些基础秩序。
闾阿叔，再也不用担心死在仙魔战争里了。
最不该活下来的人活下来了。
看着受尽折磨，乞讨为生的闾阿叔，剑霜寒那时候是茫然的。
剑霜寒的父母不是因闾阿叔而死，甚至，就算没有闾阿叔带着，剑霜寒留在小镇又有活路吗？
闾阿叔对剑霜寒道歉是没用的。
因为，闾阿叔只是那些年里，走过剑霜寒人生的一个过客。而真正有资格谈是否要原谅闾阿叔的小宁、阿雯他们，已经死在了仙魔战争之中。
所以，剑霜寒当时走了。
当时苏恒也在剑霜寒身边，十五岁的苏恒，从小没有经历过那些生离死别，心很软的，于是偷偷给了闾阿叔一些钱。
但是，第二天，苏恒和剑霜寒启程准备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闾阿叔自杀了。
没人知道原因，剑霜寒也没有出手。
他记得，六岁那年，只有旭哥跟另外十个人跟着剑霜寒跑了。
只是半路上，有五人被抓了回去，据说被抓回去的五个孩子，是最早死掉的。
剩下的七个孩子，开始出逃之后才发现，去修仙大城的路，是那么难走。
一路上，他们七个没钱没粮没水。
沿途要么疫病蔓延，要么饥荒四起。
他们七个遇到了一伙流民，那些人看到他们七个，眼睛里冒出了希望的光。
剑霜寒记得有人扑向他们的时候喊着：“终于有肉吃了！”
是啊，肉，他们，只是这场战争里的“两脚羊”而已。
明明是七个人的，但是两年之内，剑霜寒看着其他六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
旭哥最后是可以活下来的，只要旭哥把剑霜寒藏身的地方告诉那个邪修。旭哥不知道那个邪修为什么要抓剑霜寒，但是他选择了用自己的死，换剑霜寒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