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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墨者新启:整顿之后向光明

晨钟撞破薄雾时,三百墨者已在训练场列成方阵。

青铜弩机在熹微晨光里泛着冷光,每个人腰间都悬着可翻转的规章铜板——昨夜新铸的\"同甘共苦\"四字正对着东升旭日。

黎墨水第三次调整腰间铜板的位置,却让\"节用\"二字倒转过来。

她慌忙伸手去拨,竹简从臂弯滑落在地,卷轴骨碌碌滚到蒲墨风脚边。

这位铁面执事正用墨线丈量弩机轨道,垂落的发梢沾着未干的松烟墨。

\"卯时三刻未到就犯两次规。\"蒲墨风用剑鞘挑起竹简,玄色护腕上还凝着昨夜清洗机关兽残留的桐油,\"去把《备城门》篇抄三遍。\"

\"可这是给西厢伤员的药方......\"黎墨水攥着鹅黄襻膊的手指发白,远处传来叶墨田的冷笑。

她瞥见周墨羽正在调试新制的耧车,突然提高声音:\"凭什么有人能摆弄奇巧淫技,我们却连竹简都捧不稳?\"

铜板翻转的咔嗒声此起彼伏。

莫墨商抱着算筹箱从廊下快步走来,箱盖上\"明鬼\"二字的朱砂突然被阳光映得血红。

正要开口,却见陆墨渊握着半卷《天志》篇从藏书阁转出,青衫下摆还沾着丹砂机关褪下的朱色粉末。

\"蒲师弟的量尺偏了半寸。\"他指尖在弩机卡榫处轻叩,青铜簧片突然弹出三枚蒺藜,精准钉入三十步外的箭靶红心,\"《备城门》该用七分力道的绞盘,你用了九分。\"

蒲墨风古铜色的脸庞涨得通红,正要辩解,却见陆墨渊已转向黎墨水:\"伤员需要的是能辨百毒的银针,不是竹简。\"他从袖中抖出个机关盒,十二枚银针在盒盖上拼成\"兼爱\"字样,\"午时前学会用这个辨毒,药方便不必抄了。\"

邬墨兰的银簪忽然闪过一道流光。

她正在给新入门的少年墨者系襻膊,杏色裙裾拂过满地机关零件:\"黎师妹昨夜给机关兽上油到子时,蒲师兄的墨线尺还是用我头发校准的。\"她从发间抽出根青丝,轻轻缠在蒲墨风腕上,\"要论规矩,先还我三根头发。\"

人群里响起零星笑声,紧绷的晨雾终于裂开缝隙。

周墨羽趁机推动耧车,精铁犁头翻开的泥土中突然露出半块龟甲。

她弯腰拾起时,蒺藜吊坠从领口滑出,在朝阳下晃成蓝色光斑:\"看这卜辞——'辰时甘露,宜耕宜战',不如拿新制的十二架耕犁来卜个吉凶?\"

莫墨商立刻拨动算筹:\"按《墨经》所述,当取......\"

\"要我说直接试!\"蒲墨风突然挥剑斩断腕上青丝,剑风扫过之处,十二架耕犁的青铜铧刃同时泛起寒光。

他耳尖还泛着红,语气却已软下来:\"黎师妹,还不去取辨毒用的五石散?\"

日头攀上檐角时,训练场已分成明暗两色。

东侧耕犁掀起的尘土裹着金辉,西侧阴影里却凝着未散的晨露。

周墨羽半跪在田垄间,正握着一个少年墨者的手教他调整犁头角度:\"发力时想着'节用'二字,机关术最忌蛮力。\"

少年突然缩手,犁头深深扎进土里。

远处叶墨田正在擦拭他的青铜面具,面具额心嵌着的赤目金乌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周墨羽恍若未觉,从袖中抽出根铜簪别住散落的鬓发:\"瞧,这样转轴就活了。\"她手腕轻抖,犁头突然分解重组,变成只衔着麦穗的机关雀。

\"周师姐......\"少年盯着她衣襟上沾的泥点,突然抓起自己的水囊,\"我去给您打点甘泉!\"

邬墨兰的歌声就在这时飘过来。

她坐在古槐枝桠上编缉麻绳,双足悬空晃着《非攻》的节拍,发间银簪缀着的玉蝉随节奏轻颤。

树下一群墨者正按新规重组连弩零件,有个圆脸姑娘总装错机簧,急得快要哭出来。

\"当年师父教我们辨音律机关,是在暴雨天。\"邬墨兰忽然甩出麻绳缠住姑娘手腕,绳头缀着的青铜铃铛叮当作响,\"听这声——宫商角徵羽,对应的不就是弩机五道卡榫?\"

姑娘愣怔片刻,突然抹掉眼泪:\"我想起来了!

第五道榫头要斜着敲进去!\"她抄起木槌的架势让周围人哄笑,有人不小心碰翻了颜料罐,靛青染透三卷《大取》篇。

正午艳阳最毒时,陆墨渊立在观星台上调整日晷仪。

他望着西墙角越来越清晰的金乌剪影,指腹摩挲着袖中那缕断发。

青铜仪轨转动发出的嘎吱声里,忽然混进叶墨田沙哑的冷笑:\"好一个'同甘共苦',赤目金乌都睁眼了,有些人还在扮圣人。\"

晷针投影正指向\"节葬\"二字。

训练场东侧,周墨羽的机关雀正衔着麦穗掠过十二架耕犁,在她身后,二十三个墨者不约而同地调整了腰间铜板方向。

青铜日晷的阴影堪堪触到\"尚贤\"刻度,叶墨田面具上的赤目金乌忽然折射出一道诡谲红光。

他倚着褪色的朱漆廊柱,指尖在青铜面具边缘划出刺耳声响:\"当年巨子铸金乌令时,可没说要把墨规刻成枷锁。\"

正在组装水碓的墨者们动作同时凝滞,檐角铜铃无风自颤。

陆墨渊袖中的断发突然缠上晷针,在石盘表面拖出蛛网般的细痕。

他屈指轻弹机关盒,十二枚银针凌空拼成\"天志\"古篆:\"叶师兄的九连环锁,解得开墨守成规的死结么?\"

\"死结?\"叶墨田突然扯下面具,露出左颊那道贯穿墨家刺青的伤疤。

晨光在他指节处的老茧上跳跃,那是常年操控破城锥留下的印记:\"去年冬日破匈奴冰阵,可没人念叨什么'非攻'!\"他猛地把面具扣在廊柱,赤目金乌的瞳孔正对着西院尚未拆除的宫城云梯。

邬墨兰的玉蝉银簪突然发出清越鸣响。

她将染青的《大取》篇浸入铜盆,靛色墨迹遇水化作展翅玄鸟:\"叶师兄可记得这伤疤的来历?\"水面倒映出十年前雪夜——十四岁的叶墨田用身体挡住射向孩童的流矢,青铜箭镞刮出的血痕在月光下泛着蓝光。

\"当时你说......\"周墨羽的机关雀忽然俯冲下来,衔走陆墨渊袖口沾着的朱砂粉。

她指尖轻点雀喙,朱粉在青石板上晕开血色卦象:\"'墨者筋骨当为苍生折'。\"

叶墨田的喉结剧烈滚动,面具下的阴影笼罩住卦象中\"节用\"二字。

他转身时,玄色披风扫翻莫墨商的算筹箱,三百六十根竹签在尘土中拼出残缺的\"明鬼\"阵图。

廊下传来黎墨水慌张的脚步声,她怀里的五石散瓷瓶映着日头,在墙面投下流金般的光斑。

陆墨渊忽然踏碎满地光影。

他袖中飞出的墨线缠住云梯绞盘,机括转动声惊起檐角白鸽。

当七十斤重的青铜弩机被墨线吊到叶墨田面前时,众人看见弩身刻着的\"兼爱\"二字正抵着那道陈年箭痕。

\"此弩射程三百步,却要二十人操控。\"陆墨渊指尖拂过淬毒的箭槽,毒液在阳光下蒸腾起紫雾,\"若改成连发机关,三人便可守城。\"紫雾突然凝成当年匈奴屠城的惨象,雾中传来孩童啼哭。

叶墨田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抬手欲扯断墨线,却见雾中幻象突变——改良后的弩机架在长城烽燧,旋转箭匣将暴雨般的箭矢泼向关外铁骑。

当幻象里幸存的妇孺捧着粟米跪拜时,他指间的老茧已深深陷进掌心。

\"墨守成规的弩机守不住哭墙。\"陆墨渊突然割断墨线,青铜弩轰然落地,惊散满地紫雾。

他拾起染血的算筹,在\"明鬼\"阵图空缺处补上最后三根:\"叶师兄当年折的是筋骨,如今要折断墨魂么?\"

西风卷着麦穗香掠过观星台,周墨羽的机关雀突然解体成十二枚铜符,精准嵌入训练场各处的机关枢纽。

当第一架改良连弩在黎墨水颤抖的手中射出七连箭时,叶墨田的面具\"当啷\"一声砸在青铜弩的\"兼爱\"铭文上。

暮色初临时,二十三名墨者围坐在淬火池旁。

池水映着他们改装的机关兽,莫墨商用朱砂在青砖地面演算的《经说》篇泛着暖光。

邬墨兰将染青的竹简分发给众人,每卷扉页都嵌着周墨羽特制的活字印模。

\"戌时三刻该换岗了。\"蒲墨风擦拭着改良后的量天尺,尺身新刻的\"尚同\"纹路在火光中流转。

他忽然皱眉望向西厢——本该在此研读《非命》篇的三名年轻墨者,此刻却不见踪影。

陆墨渊正用银针校正日晷仪,针尖忽然在\"节葬\"刻度处迸出火星。

他抬眼望向藏书阁飞檐,瞥见半片被机关雀惊起的瓦当残影。

晚风送来些许异响,像是青铜机簧卡进沙粒的摩擦声。

周墨羽的青玉耳坠突然泛起涟漪状波纹。

她按住腰间震动不休的墨规铜板,发现\"天志\"二字正在缓慢倒转。

当最后一丝暮光被星斗吞没时,观星台下的暗渠传来机关门开合的闷响,惊散了池中映月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