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随口作出一首诗,自然是名士大儒,总不可能是AI智能生成的。
大儒朱坚,铮文书院山长,府城大名鼎鼎,琼南道士林中都是叫得上号的人物。
先说人,年轻时担任过东海学官,正儿八经的六品官员。
学官和监察使都属于比较特殊的官职,既不能像京中六部九寺那样靠着功劳上位,也无法像地方官员那样熬资历,干到正六品想要再进一步,很难,要不高升到京中礼部,要不在本地成为大学官。
朱坚当年也是这种情况,熬资历,没用,想去京中,关系不硬,背景是前朝太子一党,太子垮台后,既是升迁无望,也是怕清算,最终请辞回到老家也就是府城桐城开办了铮文书院。
这是一个极为明智的选择,开办书院不赚钱,赚名声,有了名声,就能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
再说铮文书院,朱坚一手建立起来的,人品如何先不谈,业务能力杠杠的,近十年来,书院出了童生百余人,举人六十一人,进士二十五人。
看似不多,实际上这个“比例”已经很夸张了,铮文书院每年只招收琼南道内五十名学子。
这就等同于只要进了铮文书院,就有二十分之一的几率成为进士,半只脚迈进官场。
铮文书院真正厉害之处,在于曾将七名学子送入到国子监中求学。
不过这些都是纸面数据,教学方式都差不多,主要看个人资质和资源。
每年招收五十名学子,肯定是优中选优,在琼南道混的条件都差不多,无非就是家中哪个子弟最出挑罢了,哪个家族人脉广罢了,书院只管教书和推荐科考。
最后再说山长,从管理层面来看,院长比山长大。
院长是负责行政管理的,整个书院的运营都归院长管。
山长是负责教育的,也就是讲学的,管所有学子的教育问题。
名义上来看院长地位高,实则不然,从书院离开后的读书人,无论将来成就高低,最为高级的是山长,而非院长。
这就有点像是后世的学校,毕业生要么给老师送礼表示感激,要么一起约好了毕业打老师,就没听说过毕业后谁感激校长或者揍校长的。
因此无论是书院中地位,还是社会地位,山长要比院长高。
赵勋要在城中办书院,哪能不知这铮文书院和朱坚是个什么底细。
事实上他已经聊到了朱坚会来找茬,毕竟同行是冤家吗,当初铮文书院创建时,足足熬了四年才有了“科考资质”。
再看赵勋的至道书楼,启业就有这种特殊待遇,哪能不遭人嫉妒,不被人眼馋。
诗,赵勋稍微懂点,知道这老家伙埋汰自己呢。
依旧微笑以对,赵勋拱了拱手。
“朱山长好文采,出口成章,学生佩服。”
满面戏谑的朱坚望着赵勋诚挚的面容,脸上闪过一丝古怪之色。
赵勋向前走了两步,脸上的敬佩之色更加浓厚了。
“学生久闻朱山长大名,今日能来捧场道贺,学生三生有幸,至道书院蓬荜生辉。”
朱坚身后一名书院学子嘲笑道:“姓赵的,你一小小举人,何德何能敢在府城开办书楼,真是不知所谓。”
一群读书人纷纷出言讥讽。
城中书楼、书院的诸夫子、先生,无不是成名已久的大儒,你算什么东西…
不过是考取了举人功名罢了,也敢来我府城哗众取宠…
仗着破了凶徒一案得大学官赏识,开办书楼贻笑大方…
谁人若入你书楼求学,自会沦为府城笑柄…
冷言冷语讥讽不断,赵勋与至道书院就如同触了府城所有读书人的逆鳞一般,但凡是穿着儒袍的人,甭管老幼,也不管心里如何想的,总归是要开口骂上两句。
再看赵勋,站在那里,横眉冷对千夫指,神态淡然。
朱坚抬起了手臂,微微摆了摆,骂声与奚落之声渐小,片刻间再无声息。
窥斑见豹,朱坚在府城读书人群体中的影响力估计也仅仅次于大学官厉沧均了。
待场面安静了下来,朱坚望着赵勋,微微摇了摇头。
“赵举人,你这书院就莫要开办了。”
赵勋面色一滞,和个二傻子似的:“可学生已经启业了啊。”
“书院也好,书楼也罢,总归是要有入学学子的。”
朱坚指向旁边的木牌:“你欲招收五十人求学,无异于痴人说梦。”
“为什么?”
朱坚深深看了眼赵勋,有点怀疑这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
“赵举人能破凶徒一案,想来不是痴蠢之人,为何明知故问。”
“可我想开办书院啊。”
赵勋振臂一挥:“孔圣教导我辈,子曰…额,对,传播学士,大家一起学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朱坚刚刚只是怀疑赵勋是真傻还是假傻,现在确定了,这小子是真傻,傻的冒泡。
“你大好年华,本应日日温书。”
朱坚愈发的不耐烦,冷着脸说道:“莫要哗众取宠了,你若当真想开办这至道书院,老夫担你这山长吧。”
赵勋一副满面不解的模样:“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为你开办这书院,院长老夫自有人选,山长老夫亲自担任,赵举人只需温书便好,至少,他日有人提起这至道书院,亦会想起这书院最初是由赵举人操办的。”
“不是,学生怎么听不懂呢。”
赵勋歪着脑袋,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模样:“可书院是学生办的啊,凭什么交给你?”
“赵举人在装傻不成,自琼南道舞弊一案惊动京中后,学衙轻易不允创办书楼、书院,城中不知多少读书人求学无门,如今学衙允城中再办书院,岂能交给你这哗众取宠小儿胡闹。”
赵勋张大了嘴巴,刚才是装的,这次,是真的惊着了。
他见过不要脸的,但像朱坚这种如此臭不要脸的,首次见到。
朱坚的意思,他明白。
新君登基前,年年爆出有科考舞弊的事,一般都是乡试,琼南道最严重的十个童生九个买的,厉沧均就任后开始严查,尤其是新办的书楼、书院,轻易不松口,几年才允许民间开办一个,还得有无数名士大儒作保,担任山长和院长的人,有一丝一毫的道德瑕疵都不行。
这也就导致了琼南道,尤其是州城和府城,多年来就开办了六家书楼和两家书院,其中有科考资格的只有一家书院,完了这家书院还干黄了,因为被曝出山长和院长去青楼嫖姑娘,俩嫖一个,就给一分钱,相当的下作了。
朱坚看重的不是书院,还是“科考资格”。
这个,赵勋懂。
问题是朱坚这和明抢没区别了,开业第一天,直接来句你滚蛋吧,产业交给我,这不是明抢是什么。
“不行!”赵勋一副急眼了模样:“开办书院是学生的梦想,凭什么给朱山长。”
“好。”
朱坚阴恻恻的笑道:“那不如老夫与你打个赌如何。”
“打什么赌。”
“老夫,赌你这书院一个学子都收不到,你信是不信。”
“不信。”赵勋傻笑道:“那我学费收低一点就好了。”
哄堂大笑之声再次爆发出来。
朱坚没笑,他想转身就走,怕和赵勋站在一起时间久了会被拉低智商。
赵勋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模样问道:“那我要是赢了呢。”
“你输了,这至道书院,你需交给老夫掌管。”
“好,我赢了呢。”
“笑话。”
赵勋猛翻白眼,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鸟人,动不动就打赌,赌就赌吧,光说他赢了怎么样,一问输了怎么办,他就说不会输,那还你赌你大爷赌。
“这样吧。”赵勋也演的有点累了:“学生有个远大的理想,就是让很多很多学子去科考,要是朱山长输了,以后每年你铮文书院参加童子试的名额都给我们至道书楼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次朱坚是真的笑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