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薄雾裹着糖霜铺满青瓦,云瑶指腹擦过白玉簪上暗红的血丝,忽然转身望向回廊转角:\"战神大人要藏到几时?\"
玄色衣角掠过雕花木栏,君墨渊握着半块虎符从阴影里走出,月光在他玄铁护腕上凝成冰棱:\"北境斥候回报,上月有三支商队从碎叶城消失。\"他指尖轻点簪尾血迹,暗红立即化作展翅玄鸟,\"他们的驼铃上,刻着这种纹样。\"
\"所以将军是来当守夜人的?\"云瑶将发簪斜插回髻间,袖中乾坤袋忽然鼓动。
十七本誊抄家规的册子飞出来,整整齐齐摞在君墨渊脚边,\"苏管家说玄甲卫昨日踢坏了两处影壁。\"
鎏金箭矢破空而至,君墨渊挥袖震碎偷袭的暗器,顺势握住云瑶手腕。
断裂的箭杆里滚出半颗琉璃珠,映出观星阁飞檐上蹲着的三个蒙面人。
\"将军可听过'请君入瓮'?\"云瑶指尖点在琉璃珠表面,仙力顺着蛛网般的裂痕蔓延。
观星阁顶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惊起夜栖的寒鸦。
两人踏着染露的海棠花瓣来到府门外,君墨渊的玄铁剑突然发出蜂鸣。
青石板上残留的狼首图腾正在渗血,暗红纹路沿着砖缝爬向槐树根部的蛛网。
\"别碰!\"云瑶拽住正要俯身的君墨渊,乾坤袋里飞出个青玉药杵。
杵尖触地瞬间,整棵槐树突然扭曲成狰狞人面,蛛网上的银丝根根倒竖,将药杵绞成齑粉。
君墨渊的剑锋劈开扑面而来的毒雾,却发现云瑶正盯着掌心发光的白玉簪出神。
簪头浮现的星图中,有颗紫微星正坠向云府祠堂方向。
\"是调虎离山。\"云瑶碾碎从毒雾里抓出的蛊虫,虫尸化作墨汁在地上蜿蜒成字——「辰时三刻,观星阁见」。
她突然轻笑出声,将染血的帕子塞给君墨渊:\"劳烦将军把祠堂第三块地砖下的东西取来。\"
晨光初现时,云府正厅已坐满各房长辈。
老祖宗握着鎏金暖手炉敲打案几:\"卯时集会成何体统?
当年你母亲掌家时......\"
\"当年母亲在观星阁养病三月,账面上却少了三千两雪花银。\"云瑶将誊抄的家规册子摔在案上,册页间突然飞出数十张当票,\"烦请各位认认,这些被典当的御赐之物现在何处?\"
苏管家捧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
君墨渊恰在此时跨入门槛,玄甲卫抬着的樟木箱里,整整齐齐码着云瑶前世被囚时写的血书。
\"从今日起,戌时后各院落锁,角门增设三道岗哨。\"云瑶指尖划过茶盏边缘,碧绿茶汤突然沸腾,在空中凝成府邸立体图,\"厨房采买要走东侧门,马厩草料需经三人查验。\"
老祖宗将暖手炉砸向沙盘:\"云府百年清誉,岂容你......\"
\"三日前马厩的汗血宝马突然暴毙,苏管家说是误食毒草。\"云瑶抬手定住飞来的暖手炉,炉盖自动掀开,露出半截未燃尽的狼首图腾,\"可需要侄女说说,这是哪来的北狄秘药?\"
正厅突然死寂。
君墨渊的剑鞘轻叩地面,玄甲卫立刻封锁所有出口。
晨风卷着残茶在沙盘上打转,将东南角的观星阁染成血色。
云瑶拨弄着白玉簪垂下的流苏,忽然转头看向缩在角落的苏管家:\"听说您侄儿在城西新置了宅子?\"
茶盏碎裂声里,始终垂首的苏管家突然抬头。
他褶皱密布的眼皮下闪过精光,枯瘦手指按在家规册子的某行字迹上,嘴唇嚅动着似乎要说什么。
苏管家枯槁的手指突然按住家规册子上的\"戒贪\"二字,褶皱密布的眼皮掀起时,浑浊瞳孔里竟泛起水光:\"老奴愿领二十杖责,只求大小姐准我将功折罪。\"
满座哗然中,他颤巍巍跪在满地当票上:\"上月采买的七车青砖,实际到库不足五车。\"袖中抖落出两枚沾着泥灰的铜钥匙,\"这是西角门与马厩暗阁的备用钥匙,老奴愿交还中馈。\"
云瑶指尖轻叩案几,看着钥匙在晨光里晃出细碎光斑。
前世这老狐狸直到她被囚观星阁时才露出獠牙,如今倒学会审时度势了。
她忽然瞥见君墨渊玄色衣摆下露出的剑穗——正是用她前世染血的发带编成。
\"杖责就免了。\"她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惊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从今日起,各院管事每日需向苏管家报备三次人员动向。\"白玉簪在掌心转出个银花,\"若有差池......\"
\"老奴即刻安排岗哨轮值!\"苏管家突然抢过话头,从怀中掏出本泛黄名册,\"这是各房近三月出入记录,请大小姐过目。\"
君墨渊的剑鞘突然横在名册上方,玄铁冷光映出名册边角的狼首暗纹。
云瑶却像没看见似的接过名册,指尖在某个频繁出现的\"云风\"字样上顿了顿:\"既然苏管家这般明理,戌时巡防就劳您亲自带队。\"
等众人散去时,日头已爬上观星阁的琉璃瓦。
云瑶倚着朱漆廊柱看苏管家佝偻着背清点护院,忽然轻笑:\"二十年前母亲中毒那晚,您也是这般积极吧?\"
苏管家手一抖,钥匙串撞在影壁发出脆响。
他低头盯着青砖缝里钻出的野草,声音轻得像叹息:\"老奴房里藏着半盒金疮药,瓶底刻着碎叶城的星月纹。\"
云风的小院飘着松墨香,少年正踮脚往账本上盖朱印,听见脚步声差点打翻砚台:\"阿姐看我理的账!\"他献宝似的举起册子,某页夹着的糖画在风里晃悠,\"上月厨房采买的五十斤蜂蜜,实际只用了三十斤呢!\"
云瑶望着糖画上歪歪扭扭的兔子,忽然想起前世弟弟被诱骗喝下毒羹时,手里也攥着这样的糖画。
她将白玉簪在砚台边轻敲三下,墨汁突然凝成小雀停在云风肩头:\"明日开始跟着陈账房学看契约文书。\"
\"那我能去马厩看照夜白吗?\"少年眼睛亮晶晶的,\"苏伯说等我学会打算盘就......\"
\"苏管家近日要巡防,马厩暂时由玄甲卫接管。\"云瑶截住话头,将糖画塞回他嘴里。
转身时袖中滑出个鎏金筒,悄无声息地滚进云风装零嘴的陶罐——那里边藏着三根淬了仙法的暴雨梨花针。
月色被乌云咬碎时,君墨渊正在擦拭剑锋。
突然一阵怪风掀开窗棂,案头的星象图哗啦啦翻到\"危月燕冲紫微\"那页。
云瑶按住乱飞的书页,白玉簪突然发出蜂鸣。
\"东南角。\"两人异口同声。
玄甲卫的灯笼在游廊尽头明明灭灭,巡更的梆子声卡在第三响。
云瑶跃上屋檐时,看见观星阁顶的铜铃正在逆风摇晃,而本该在阁中当值的两个护院,此刻正歪倒在紫藤架下打鼾。
君墨渊的剑锋突然转向西北:\"血腥味。\"
云瑶却盯着槐树枝桠间晃动的绸布——那是她今早特意系在云风窗前的平安结。
乾坤袋里的星轨仪突然疯狂旋转,白玉簪迸发的光芒在夜色里划出诡异弧线,最终指向祠堂方向。
第二阵异响从马厩传来时,惊雷劈开了浓云。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纵身跃向声源。
狂风卷着沙砾拍打窗纸,隐约有铁链拖拽声混在雨声里,像极了前世观星阁地牢传来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