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颉不语,目光落在了宋如心身上,这是他近些时日查到的,本想早些与宋如心通了气,让她防备着些侯府。
不成想她竟是已经得到了消息。
沈承颉多想了些,他实在是意外,宋如心除了他的暗卫与那些药堂的伙计,还有着旁的人手?
他不曾问出口,更不曾得知那是奶娘身死后,宋如心给她收敛尸身时,发觉了奶娘那破破烂烂的衣裳有一处的补丁鼓囊,摸上去还有纸张的声响,这才从那些个用柴火烧焦后的碳写下的痕迹。
所以宋雨晴差人来寻麻烦时,宋如心才那般的自然,没有丁点儿的意外。
侯府非要与她为此纠缠,那她便满足侯府,希望那封休夫书入手时,季和光能歇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若是不能,还击回去亦是令宋如心身心舒畅的。
比起此事,现下的宋如心更加忧心副将有歹心,沈承颉却将他放走一事。
她犹豫许久,只觉着以二人目前的关系,哪里合适问出口呢?
但宋如心又有些期盼,万一在沈承颉眼中,她勉强算得上半个友人,这些话便也有了出口的理由。
不仅她在为此纠结,沈承颉亦是。
她觉着与沈承颉怕是还算不得友人,沈承颉则是忧心她只将自己看作病患。
一个想问,一个想说,却因着心思恰好擦肩而过,换来了长久的寂静。
连一侧的暗一都觉着现如今的氛围,有些太奇怪了,稍作迟疑,索性将一旁宋如心还未曾收拾好的银针,过了一遍白酒。
有了他将气氛打破,宋如心这才决心发问,哪里管得了那许多,与其让她心中忧虑,还不如将这一切问个清楚。
“王爷……”
“宋姑娘……”
二人竟是同一时间开口,彼此的神情都有几分错愕,没一会儿沈承颉压低着声音,用他稍显虚弱的目光,仿若带着一丝笑意般看向宋如心。
“既如此,宋姑娘先说吧。”
闻言宋如心点点头应下,她生怕沈承颉是要送客了,有了问个清楚的机会,便要急赶慢赶立即用上。
“王爷为何要将那副将放了?他显然包藏祸心,就这般得了自由,定然还要算计王爷。”
她说话时,不自觉的语气带上些许焦急,神情也多有担忧,看得沈承颉觉着无比受用,那作痛的右臂都好似好转了不少,紧蹙的眉头亦是松懈许多。
与宋如心那双秋水般的眼眸对上,沈承颉感受分外难言,好似忽的置身于开满枝丫的桃花林中,连吹来的微风都带起了花瓣的甜香味,再出神片刻,怕是就要落入这柔和的眸光中,难以自拔。
可他却不舍得移开,心中竟有一丝奇异的奢求,希望时间在此刻停下,便能一直与宋如心这般相处。
不仅沈承颉在对视时入了神,宋如心亦是觉着他深潭似的眼眸有无比的吸引力,越是多看,越是觉着心跳乱了拍子,连脸颊都微热起来。
寂静片刻,宋如心匆忙低头,与沈承颉的眼神错开,她此时便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些什么。
宋如心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虽说从前她与季和光,更像是错将兄妹之情当做了男女之意,但也还算能做个对比,她思索了片刻,只觉得面对沈承颉时的感触也未免太深刻了些,这般对比起来,她忽的看不清了。
不似与季和光相处时的感触,却更让宋如心慌乱无措。
她忽的又想到,眼前这可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二人之间的距离,仿若云泥。
宋如心不是妄自菲薄,而是她如今连跟相府与侯府的恩怨都未曾了结,如何能比得过沈承颉。
她悄悄地深吸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将方才刹那间的旖旎彻底赶出了脑海。
强硬地忽视了心底透出的些微酸涩,宋如心仿若刚才的心绪不曾出现过,神情平和下来,那些杂乱的念头也都被她一一放下。
只是错觉罢了,是与沈承颉相处了太久,她又恰好在为跟侯府的纠缠苦恼,便一时不察产生了些不该有的情愫罢了。
二人连友人都算不上,哪里至于想那么多。
宋如心低垂眉眼,她的目光长久地落在鞋面上,这双专程为了伪装成农女的鞋子,其他位置都空空如也,材质也普通,但鞋面上绣了一只鸳鸯。
本该是一对儿的,世间哪里有人会在绣品上只留下单独的一只鸳鸯。
但偏生就只有一只,孤零零地待在沾上了尘土的鞋面,垂着脑袋,好似在水面上,却又更像此刻的宋如心。
她问完便不再言语,方才的关切与急躁都一扫而空,看得沈承颉只觉着心也跟着一并空荡荡了。
沈承颉不知她为何要将目光移开,只是冥冥之中觉着二人的距离好似又回到了从前,他难以说清是何种感受,心口仿佛有一块儿巨石,堵得严严实实,喘息时还会被牵动。
他的眉头紧蹙,想伸手捂住此时万分难受的心口,又在牵动手臂上的伤口时,动作猛地顿住。
恰好这时的宋如心抬头,看清了他的神色,心里蔓延的苦涩便更加浓重,她佯装未曾察觉,甚至识趣地露出个体面的笑容来。
“是我多嘴了,王爷勿怪。”
听到她这般告罪的话,沈承颉紧接着便出言。
“宋姑娘不必拘谨,本王不过是伤口有些作痛。”
将一切归结于手臂上的伤势,沈承颉自己都觉着不贴切,却又寻不出最深处的缘由,索性将这些都压下,耐心地与宋如心解释着。
“少了一个副将,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副将,与其此时将他揪出来,不如便顺势留住。”
“何况……”
沈承颉的目光再度与宋如心对上,那秋水般的眼眸仍旧有几分关切,也有着他看不清的纠结。
“宋姑娘在此处,若是将你牵连了,难免不美。”
本已经压下去的心,又逐渐的加快了跳动的速度,宋如心难以形容此时的心绪,她只觉着仿若有烟花在耳旁接连炸开,炸得她有些头昏脑涨,竟是从沈承颉的语气中,听出几分旖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