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顺子偷偷扫了一眼萧玉京,主子早已经垂眸不再看门口的方向,神色里也并无不快,可见并不介意太后娘娘今夜不留宿。
两位主子约定的事情,他略有耳闻,今日无论是否过了子时,都不逢十也不逢五。
拽了一把小满子,提醒道,“时间不早了,早些送公子回去歇息。”
萧玉京这才看到自己的寝室,藤制轮椅已经放在床边,一应用具全都有照顾到他的起居生活,甚至比他绿卿园寝殿里还要细致。
不用问,便知道是谁的安排。
太后娘娘如此用心,便是居心不良,又怎样呢?
出事之后便有些认床的萧玉京,今夜好眠,还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太后娘娘大着肚子,从一片花海中走出来,扶着肚子坐轮椅上,仰头朝他笑得灿烂如花,“萧玉京,我累了,你快推我回去吧。”
梦里的他也在笑着,“坐稳了,你怀的是双胎,玄英说会早产,每日也不能走动太多。”
说着,他便迈开右腿推着轮椅要走。
却突然腿上一软,他跪了下去,手迅速松开了轮椅,可被他这一撞,轮椅还是失控地往前面小河中冲去。
“仪景——”萧玉京目眦欲裂,撑着胳膊要起身,可腿上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气。
轮椅已经到了河岸边……
“仪景。”猛地,萧玉京睁开了眼,猛地坐起身来。
慌乱的四处看去,没有阳光,没有鲜花,没有河流,更没有大着肚子的温仪景。
天已经大亮,朝阳的光从窗缝里直往寝室里钻。
萧玉京撑在身侧的胳膊还在止不住的战栗,他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声,身体好像又一次失控了。
冷汗从额头滑落,在淡蓝色的薄被上晕染出一圈深蓝。
梦里的场景盘旋在脑海中,软下去的腿,大着肚子的温仪景,立马要坠河的轮椅……
萧玉京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可还是有一种心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感觉。
他掀开薄被想起身,却在看到薄被下的腿后瞳孔骤然紧缩。
他一向并拢的双腿,右腿往外岔开了两三寸。
萧玉京心跳在短暂的窒息之后再次如擂鼓。
他很确定,睡前自己将双腿规规矩矩地摆好了,这是他两年多的习惯。
每一天清晨醒来,他的腿都和睡前一模一样,需要他用手去搬才能挪动地方。
萧玉京大手反复丈量着右腿岔开的那段距离,试图让右腿动一下。
可右腿依旧没任何回应,他狂跳的心慢慢冷却下来,眼中浮起的一抹期待也尽数消散。
也或许是他昨夜记错了,赶了好几日的路,昨夜温泉池里又废了一番劲儿,累糊涂了也说不定。
萧玉京揉了揉没有知觉的腿,拉了床头的摇铃。
“公子。”小顺子小跑了进来,“要起了吗?”
萧玉京点点头,“打水吧。”
……
温仪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夫人,奉高的县令不知从何处得知您来此的消息,一早就递了帖子,想要来拜见。”长离伺候温仪景起身的时候说。
“不见。”温仪景打着哈欠摇头,“我可是来散心休息的,让他没事不要来打扰,有事我自会去找他。”
但愿那个时候,知县大人还能愿意见她才行。
“京中来信了,是岁安小姐的,她说皇后的人盯上了她,这两日出门已经和皇后的三个堂兄分别巧遇。”长离继续又说,“只怕不是巧遇,皇后这是想结亲?”
有这样的心思为何不明说?
又或者是皇后有其他顾虑?
“岁安若有合心意的,可以结,没有就算了,让言初带清瑶见见岁安,小姐妹之间认识认识。”温仪景对于之前的担忧全都释然了。
“有时间让岁安也可以和清瑶入宫见见寒英。”温仪景甚至准备写信将这些都告诉裴岁安。
堵不如疏。
“陛下那边……”长离听的却是眉头直皱,“岁安小姐和您太像了,陛下他……”
长离欲言又止,有些话,并不该说出口。
“如果寒英真的猜到了,会阻止的。”温仪景也想看看楚寒英的反应。
她一手培养的人,如果真的猜到了袁青冥最见不得光的心思,会做什么呢?
对裴岁安出手?
还是会直接对她出手?
而且如果真是如此,楚寒英又是怎么知道的?
总不能是袁青冥自己告诉她的吧?
袁青冥一直都克制的很好,从未有逾矩之举。
若非六年前他受伤说了胡话,温仪景也不会知道袁青冥竟然对她有了这种不规矩的心思。
可袁青冥很快就对她表示喜欢楚寒英,然后得到了袁家一众老人的认可。
两个年轻人心意相通,成了战场上的一对佳偶。
从此好像那件事情不过是温仪景自作多情,想太多了。
这一度让温仪景怀疑自己自作多情,想太多。
年少无知的一场梦,应该当真吗?
这么多年,袁青冥人前人后对她都一样敬重孝顺。
她都快忘记当年的事情了,楚寒英又怎么会知道?
难道袁青冥说了梦话,正好被楚寒英知道了?
温仪景心情复杂地梳洗着,外面小顺子已经推着萧玉京进来了。
院中种着一棵一人粗的玉兰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不在花期,一片绿叶却也赏心悦目。
树荫下摆放着圆形的石桌,如同幽兰园一样方便温仪景在这里用餐,而且方便纳凉。
萧玉京进来之后,便示意小顺子将他推到树荫下,坐好之后,萧玉京目光便时不时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不多时,太后娘娘便走了出来。
她今日发束高髻,簪花钿,戴珠翠,身穿高腰团花纹红裙,外罩宽大广博、轻薄透明的罗衫,肌肤隐约可见,双肩还披着一条印花披帛。
随着她朝着萧玉京的方向走过来,披帛也有节奏的随之晃动,萧玉京的视线也从她明媚娇艳的脸上,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梦中的画面再次席卷而来,萧玉京迅速闭上了眼,再睁开,温仪景纤腰不盈一握,步伐灵动婉约。
那终究只是一场梦。
温仪景落座,突然发现萧玉京今日总偷偷看自己。
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不确定地问萧玉京,“许久没上妆,难道我皮肤变差,画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