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似调侃似怨恨的话语，飞霄没有陷入愤怒之中，闭上眼，再次睁开，眼瞳已经变得平静如水“你不该存在的。我亲眼看到你死了……”她不会记错，呼雷最后一句话还犹在耳畔“你，又该怎么做呢？飞霄……”
“哈哈哈哈，那就把我当成幻觉好了。在每一次狩猎前，我都会做好失败而归的准备。但这次不一样…失败就是我奔赴的终点。”
“一开始听到那家伙说想要我这颗心脏，我承认，我有过一瞬间的害怕，为此我感到耻辱，死亡啊……终究是所有生命的末路。”
“就在那一瞬间，我都想到了之后的步离人会变成什么样。就算如同他所言那般，保留了我步离人的火种，但，这真的是保留了步离人的火种吗？”
“你们狐人，岂不就是步离人在这种情况下的映照？那般的步离人，还真的能够自称步离人吗？”
“可惜，那个时候的我，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任何的办法。”
“不过，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命运啊，可真是讽刺。我一直在等待今天，可没想到它会以这种形式到来。”
看着昏暗的天空，呼雷的语气中难得带上一丝落寞。
不过下一瞬就消失无踪“…但我愿意接受它。”说着，呼雷好似看着绝世珍宝一般看着飞霄，不过神情被脸上的头盔挡住了。
“现在，就让我们掘开帝弓天将坚如磐石的心防，看看她在最幽暗的角落里，藏了些什么吧？”
飞霄无言，她或许已经想到呼雷究竟在想什么。再一抬头，呼雷的幻影已经消失，再次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群步离人屠杀狐人的幻影。
抽出了自己的佩剑，飞霄一剑一剑地斩开那些幻影。丝毫没有在意其中发出来的声音，有狐人求救的声音，有步离人疯狂的怒吼。
处理掉不少幻影之后，眼前再出现了一个幻影场景，不再是步离人屠杀狐人，而是飞霄持剑应对步离人的场景。
呼雷蛊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些熟悉的场面，仙舟人应该向你展示过无数次了。但这一切不过是他们想让你看到的。他们让你为拯救弱者而战。但他们却有没有告诉你，剥开一切温情伪装之后，这就是宇宙本来该有的样子。”
“当仙舟弱小时，他们将自己伪装成受害者来博取你的同情；当仙舟强大时，他们却封你为复仇者要你秉持正义。”
语气难得出现一丝欢欣“我找到了…这就是你的‘怀疑’。”
飞霄听不下去了，动手斩灭眼前的幻影“你所谓的弱肉强食，不过是狡辩。你不可能动摇我，呼雷。”
貌为呼雷，实为“赤月”意识的存在——当然虽然是赤月的意识，但赤月的意识一直都和自己的主人相通，故而也可以直接当做呼雷的意识——没有继续开口，而是找到…或者说伪造了一个新的场景。
无数云骑士卒围住了飞霄的幻影。
“于‘月狂’之怒中肆意杀戮，令友军枉死…天击将军，你辜负了联盟的信任！”怀炎含怒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的行止，与那些孽物毫无差别。”
幻影中的景元开口了“到底是流着孽物之血…假以时日，她必定会成为联盟的敌人。云骑，列阵！”
此时呼雷的声音再次传来“你义无反顾地投身了新主人的军队，你以为自己得到了自由、尊重与认可。但你错了，他们很明白，狼永远是狼。现在，你最大的恐惧就要成真了：成为仙舟的敌人。”
“这一处，是你的恐惧，哈哈哈哈……”
飞霄不言，只是再用佩剑斩灭幻象“你想在我内心种下恐惧。”
赤月的意识有点愤怒，不过随后再次制作了一个幻影。
无数的步离人分成两队，单膝跪地“您回来了……飞霄大人！是战首回来了！”
飞霄咬了咬牙，跑向了两队的尽头，因为她看到了一个飞霄的幻影站在前面。
“战首万岁！飞霄大人将赐我们未来！”
与此同时，赤月继续开口“无论你对步离人怀有多么深重的仇恨，也无论你和我之间怀有多少敌意。我都会为你展示一条你从未设想的道路，因为你做出了选择——”
图穷匕见“你吞下了‘赤月’，你有资格成为步离人的战首。”
飞霄终于跑到了队伍的尽头，看到了脸上一脸淡漠的飞霄幻影。
“那些前来营救我的都蓝子弟，全心期待着当我重获自由时就能扭转战局，改变一切，让所有步离猎群再度兴盛！但，这不过是受有心人操弄的美梦罢了。他们宁可将求存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救主身上，却连一丝丝垂死搏杀的勇气和力量都没有。这样的步离人，不如让他们尽数灭亡吧！”
“而我，一个被关押了七百年的囚徒，连荣耀战死都求而不得的战犯，一旦回归族群就会成为受人摆布的傀儡，甚至，可能会被吸收。我绝不接受这样的命运！”
“对于真正的强者而言，‘狐人’或‘步离’只是一个名字，真正的强者能决定自己的道路。我将为自己开辟一条全新的道路，将决定猎群命运的权力交给你——曾经的步离战奴，未来的狐人之主。”
飞霄不言，再次一剑斩灭幻象。
呼雷的幻影再次出现“你的医士，椒丘，他如此忠诚地侍奉你，为了治愈你的月狂不惜一死，呵呵。我告诉过他，解救他的道路就在我这。想必那个叫做沈琬的家伙也是看上了这枚赤月吧。只要你点一点头，你将立刻从这场‘赤月’带来的疯狂噩梦中醒来，你的身躯将焕然一新。从此，不再有疯狂困扰着你，怀疑只是心头随手拂去的尘埃，恐惧也将荡然无存。”
“呵，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道路’…成为另一个你？”
“没错，毕竟你和我是如此相似。我们都是为战而生，也是为战而死的怪物。”眼见即将能够成功动摇眼前的女子，赤月意识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欣喜。
“…答案不用我多说吧。我拒绝。”
呼雷眼神有一丝愤怒“我说过，狐人或步离人只是一个名字。你想做谁，就可以做谁。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他急了他急了“接纳这一切，步离人将会臣服于你。毁灭他们，让他们尸骨无存，或是教化他们成为仙舟的附庸…一切凭你喜欢。”
说着呼雷上前一步“你的名字将被镌刻在仙舟的史册，或是大敌名录里，一切都由你做主。”
看着已经暴躁起来的呼雷，飞霄嘲讽地笑了“你不明白，呼雷，你根本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为了逃避狼头的皮鞭和枷锁，我的双手第一次沾上了血。”
……
在充满硝烟的战场上，两个幼小的少女奔跑着。
“凝梨，别停下，快跑…！”
“我跑不动了…萨兰，他们追上来了吗？”
“他们还在，不要停！凝梨，抬头，看天上的光！那是‘流星’！流星在照耀我们，只要向它许愿，就能得到自由！我们所有人都能逃出去！我们会得到自由，然后把它分给更多的窟卢兄弟姐妹！所以，快走吧！我们可以逃走的！凝梨，跟我一起跑啊！”
飞霄的声音响起“我们跑啊跑啊，用尽全力，不知彼此奔向了何方。我逃出了猎群的追捕，遇到了一个会飞的女人…一名云骑军。很可惜，当我带着她重回故地，想要解放窟卢的同伴时，我看到大地上只留下一个望不见底的深壑。”
呼雷插嘴“妖弓的光芒…灾星坠地，万物俱灭。”他听懂了，那应该是巡猎星神岚的光矢。
没有理会呼雷暗戳戳的污蔑，毕竟只有被孽物破坏地无可救药的世界才会迎来岚的光矢“在随后的岁月里，我和云骑战友无数次追逐那道光的轨迹，又无数次看着它落下。渐渐的我明白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承载愿望的流星。每一道光矢的出现，意味着一个无可救药的世界和无数生灵的湮灭。”
“我向天弓之神祈愿，请祂不要再让我目睹‘流星’坠下。可是…神从未回应我。”
“是啊，祂们从不回应，放任我等在世间彼此仇杀，这就是我们鏖战至今的理由。”呼雷还在夹带私货“若是无血无泪，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垂听凡人的祈愿，那我们就要为自己的渴望而战！”
“你明白了吗？萨兰…你我的相似之处，远比你想得更多。”
看着无言的飞霄，呼雷继续撺掇“你是一头为战而生，为战而死的野兽！”
飞霄没有直接回应，而是反问道“所以，你为之而战的渴望是什么，呼雷？”
“为了让天上的众星，成为步离人放牧的原野。你呢？萨兰。”
“为了终有一日，不再有人目睹‘流星’落下…为了能多一个人活着，和我一起回到曜青。”
呼雷破防了“宁可抗拒你本应该成为的样子，从自由的狼沦落为受人豢养的狐，只为…多一个人？那就如你所愿！我会以你的恐惧和怀疑为养料，抓住你，吞下你——我会取代你…成为‘飞霄’！”
眼见呼雷终于展示出了自己的獠牙，飞霄笑了“‘我们如此相似，是为战而生，为战而死的怪物’…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呼雷。”的
“所以，向天祈愿吧——尽管祂们从不回应。愿‘巡猎’的锋镝，贯穿怪物的心脏！”
一道流星，划破昏暗的天空，飞向飞霄。
“你看到我了吗？‘流星’？”伸出手阻挡着流星的光亮，透过手掌，飞霄看向了流星。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沈琬几人也感受到了星神的能量波动。
三位令使精神一震。虽然继续在维持着对陷入理智尽丧的飞霄的控制，但相互看了一眼。
“好，感谢岚大人刷的火箭。”沈琬笑了，赤月的副作用，还是被岚清理了，那个，不近人情的家伙，也没那么不近人情嘛。
而在精神世界。
“誓如云翳障空，卫蔽仙舟！”飞霄看着砸在地上的一柄武器，走了上前，将已经插入大地的大斧头拔了出来“我将践行此誓…直到生命最后一日。”
无数光年外的一尊半人马般的存在眼眸一闪，将目光投向了这里。
看着飞霄举起了武器，呼雷，不，赤月的意识瞬间变换了形态，赫然是另一个飞霄，身后则是飞着被丰饶感染的青丘巨狐。
飞霄之影看着地上的飞霄，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能战胜飞霄，自然能取而代之，但若失败，自是毁灭。猖狂开口“自我降生之日起，天空泣血，万物嚎哭。现在，我将以你的心兽为武器，以你的名字为猎物…飞霄！”
“我会撕开你的伪装，让你认清自己的卑怯无能，呼雷！”
两者之间的战斗没有一丝一毫的华丽招式，仅仅是拳拳到肉的疯狂。
飞霄看准了时机，一斧斩向青丘巨狐。
青丘巨狐发出悲鸣，破碎成了星光点点，不过是黑色的星光。
眼看自己的同伴战死，飞霄之影眼中被嚣张掩饰下去的恐惧终于出现了，咬了咬牙，模仿飞霄手中巨斧制造了一把巨斧，聚集最后的力量冲向了飞霄。
而飞霄也是聚集了力量，迎面冲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的接触一瞬而逝。两人都到了对方原本的位置。
就在此时，飞霄之影身上爆发出一阵风暴，随后倒在地上，变成碎片随风飘散。
“对我而言，我的敌人…永远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