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骼宽大,却鸠形鹄面的丈夫,艰难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想若是那几人能将骨头扔给他们啃一啃,他便心满意足了。
同样形如枯槁的妻子,心疼地看了丈夫一眼,小心翼翼地取出藏在身上的铜钱,强忍着泪水开口。
“夫君,这是两千文钱,快拿去买些粮食,可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你有这么多钱,省着点花。”
萎靡不振的丈夫,在见到铜钱的瞬间,仿佛看到了这世上最为珍贵的宝物,双眼直冒光。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么多钱?”
忽然想到了什么,丈夫眉头微皱。
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
然而,已经饿得奄奄一息的他,此时也无暇顾及太多,急忙拉起妻子就要去购买粮食,可妻子却似乎并不想跟他走。
他满脸疑惑的看向妻子。
“你且去吧,我已卖身为奴,现在要赶回去伺候老爷,放心,我在那里有吃有喝,饿不死。”
丈夫闻言内心有那么片刻的挣扎,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缓缓松开妻子的手。
他深知,若是不松手,夫妻二人都将饿死,到那时,怕是连收尸之人都没有。
“景田,给他们一些钱和食物。”
赵宏径直朝着夫妻二人走了过去,刘景田也赶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些干粮送到夫妻二人面前。
哪怕只是凉透的干粮,对于夫妻二人而言,都是那样的香气扑鼻。
饿到极致的他们,接过干粮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到一半才意识到什么,赶忙跪倒在地,叩谢大恩人,连头皮都磕破了。
战争饥荒年月,能有人给口吃的,便是救命之恩。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家公子向来心善,二位大可不必如此。”
见到夫妻二人磕头如捣蒜,刘景田连忙将之扶起。
阁主他,从小就不喜这一套。
“这位叔叔……”
赵宏话还未曾说完,夫妻二人又想跪倒在地。
其中的丈夫连声道:“恩人万万不可,小的承受不起这等称呼!”
“你先让我把话说完。”赵宏继续道:“你这婆娘的确把自己给卖了,但很可能并不是卖身为奴那样简单。”
丈夫微微一愣:“还请恩人明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已经把自己卖给了菜市……”
赵宏望向一旁的妇人,眼中露出几分同情,甚至还带着几分敬佩。
他之所以有此猜测,乃是因为前世刷某音之时,机缘巧合之下,刷到过一首名为《菜人赋》的诗。
诗中之描述,与眼前的一幕,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令他内心十分触动。
“你……你怎么这么傻?”中年男子悲痛得不能自已,感叹自己为何生于乱世,过着如此悲苦的生活。
而今妻子竟为了他能够吃上一口饭,不惜牺牲自己,留下他孤苦伶仃,儿子又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夫君,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我们的儿子回来,你就有好日子过了,我先走一步。”妇人泪湿衣襟,心中纵有万般不舍,也毅然决然起身。
两千文钱既已收,她便必须给雇主交货,否则要是买家背后那可怕的势力亲自前来,死的就不止她一人了。
“景田,去找到那个卖家,还她双倍的价钱,就说,有人不想让她死。”
赵宏想了想,又道:“不必了,我亲自去查。”
“恩人,没用的,您就让我去吧。”妇人满脸惶恐道。
赵宏道:“你怕买家背后的主子?”
妇人点了点头,目露哀伤:“听说买家背后的主人正是镇上最有权有势的王大员外,而王大员外,乃是边军中位高权重的农都尉。”
“农都尉?”赵宏略微愕然。
什么时候,小小的农都尉都变得位高权重了?
“没错,民女知道公子出身不凡,但军中都尉,可不是谁都能得罪的,也不想公子为了我夫妻二人而惹上麻烦,求您还是让民女去了吧。”
妇人郑重其事,去意已决。
这是她生前唯一能做的事。
“公子,你就让她去,她本没资格活在这世上。”
蓦地,一道略带几分清冷的声音,冷不丁从暗处传来,使得在场的刘景田等人心生警惕,以掎角之势,将夫妻二人护在中间。
莫不是买家见妇人迟迟未履行承诺,亲自前来?
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从阴暗的角落里走出,仅是露出的半张脸庞,便令刘景田等人感到颇为熟悉。
此人眉峰如刃,身影如利剑般笔直,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永远都是那样冷冷清清,不带丝毫感情。
赵宏凭借神魂时刻的感知,早已洞悉来人的身份。
“楚玉晨,你终于肯现身了。”
“楚玉晨见过公子。”楚玉晨像以往那般,朝着赵宏微微躬身。
“儿子?”那妇人呆愣良久,惊疑不定地唤了一声。
万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再看儿子一眼,仿佛置身梦境般,让她感到特别不真实。
“谁是你儿子?”楚玉晨回应冷漠且疏离,以至于刘景田等人也认为,那妇人莫不是饿出了幻觉?
“夫君,你快看,我们的儿子回来了!”
再三确认那并非幻象后,妇人挽起丈夫的手,激动得泪流满面,惊喜中又带着几分凄然。
中年人看着突然出现的儿子,一时无法言语,眼中满是自责与愧疚。
“你们……!”
冰冷的声音缓缓从楚玉晨口中吐出,声音中带着几分嘶哑哽咽。
“你们竟把我唯一的亲妹妹拿去与他人交换,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我真恨不得你俩都去死!”
此话一出,空间顿时寂静下来,所有人都目光讶异的看向神情悲痛的楚玉晨。
那妇人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刀插进胸口一样瘫软在地,懊悔、羞愧、哀痛等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
如今除去一死,她又有何颜面面对自己的儿子。
“玉晨,你别听别人胡言乱语。”中年人心中有愧,却仍旧强忍着即将爆发的情绪,开口道:“其实你妹妹是被人掳走的,都怪我们没有看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