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最后的话语
抵达[塔]的内部后，两人在那里生火。
这个充满温暖色彩的空间，是聊天的绝佳场所。
“所以芙洛莲小姐被当成了罪人吗？”
“是啊。使用禁咒的罪、冒充勇者的罪、散布与魔王有关的流言的罪……其他还有几个，不知道是捏造的还是真的。”
“哦。我开始讨厌这个国家了。”
“别这么说嘛，希菈。莉莉娅她们之后会好好对待你啦，好不好？”
希菈听了梅林的话，得知了他不为人知的几件事。
年轻时的梅林个性似乎相当尖锐，也曾经做过肮脏的勾当维持生计，以及他曾经重视芙洛莲，重视到足以产生[塔]的激情。
“而且，当时来宣读罪状的家伙，全部都死了。”
“咦？”
“是的，[塔]就是当时完成的。”
“咦！？那、那不就……”
“在那之后，老夫因为当时的罪名，被当成艾欧尼亚王家的项圈魔法师，因为被利用得很烦，所以找机会大闹一场逃了出来，结果变成通缉犯。不过他们觉得老夫是粗鲁对待就会大爆炸的危险物，所以放着不管。他们说老夫正好适合当勇者的伙伴，差点又要被拖回去。”
“不对、不对、不对等一下！原来你是因为这样才变成那样的吗，老爷子！”
“所以老夫才逃走啊。”
“我怎么没听说！骗人的吧！老爷子！”
“呵呵呵。”
听了梅林的话，希菈心中逐渐形成梅林的形象。
收集记忆的碎片，更加清楚地形成自己认识的梅林。
对不知道的事情感到惊讶，对夸张的事情感到傻眼，然后笑了。
忙东忙西，希菈不知不觉间把悲伤抛到脑后。
但是，不论是什么样的人，都无法一直忘记现实。时间确实地朝已经决定的未来前进。时间以残酷的平等流逝在所有人身上。
“……哎呀。”
“老爷子？”
“嗯，还没关系哦～”
梅林笑着，以不自然的姿势坐着。
“只是左脚有点动不了，不过脑袋还活着。”
“是吗？”
希菈突然想起悲伤与寂寞。
自己重要的事物即将消失，那份绝望再次缠上希菈的心。
“老爷子不想活下去吗？”
希菈知道自己颤抖的声音，却无能为力。
梅林即将消失。她差点说出“不要走”。希菈用力握紧拳头，压抑即将满溢而出的言语与心情。
“不是那样，只是梦想已经实现，已经够了，应该说刚好有个好地方，所以就在这里结束。”
梅林没有说“如果是为了保护而死，那也没关系”，他判断不该说这种话让希菈担心。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悠哉地摸着胡须，摸着绑在胡须上的缎带。
然后他看到希菈的头发上也绑着同样的缎带，便露出微笑。
“真讨厌啊，我明明讨厌那家伙到想杀了她的地步，但想法却一样呢。”
尽管是自嘲的话语，梅林的表情却很安稳。
梅林安稳地眯起蓝灰色的眼眸，注视着希菈。
“嗳，希菈。你会记得我吗？”
“咦？”
看到希菈睁大的琥珀色眼眸中充满泪水，梅林感到有些愧疚，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我好像有一半是勇者，但你还是会记得我吗？不是十年或二十年，而是五十年左右，你可以记得我，留下我的记忆吗？”
希菈倒吸一口气，缓缓地接受梅林的话语。
然后希菈点了一下头，从她眼中终于落下了一滴忍不住的泪水。
“那样就行了，那样就够了。”
梅林抱紧希菈，缓缓地感受着娇小柔软的身体体温。
他感受到生命的气息，温暖又坚强。
“我真幸福啊。”
梅林用右手轻轻推开一动也不动的左手，用右手紧紧抱住希菈。
终于，梅林连坐也坐不好，被轻轻放在地面上。
柴火发出啪叽啪叽的燃烧声，温暖的火焰摇曳着。四个人的影子在梅林身旁拉长，陪在他身边。
“那么，我的外套就给阿格尼吧。现在阿格尼在兰斯洛特的外套下全裸对吧？”
“……我有穿衬衫。”
“啊～行李袋里的那件？嗯，只有那样的话，别说变态了，会冷吧。我的外套也给你穿，回去吧。”
他们正在整理梅林的持有物。
梅林似乎很在意，用唯一能动的右手翻找自己的行李袋，拿出里面的东西，一边说要给谁，一边放在地上。
“还有，药也给阿格尼……不，这个给兰斯洛特吧。”
“我就不问为什么不是这家伙而是我了。”
“嗯，因为兰斯洛特会帮忙管理阿格尼的药。”
“别说了，我不是说不想听了吗？”
“还有很糟糕的书，也分给莉莉娅吧，兰斯洛特。”
被笑着这么说的梅林塞了一堆药瓶和袋子，兰斯洛特一脸苦涩地收下。
“然后，莉莉娅这个给你。是我写的笔记，有我发明的魔法，还有类似日记的东西。”
“哦，日记吗？我知道了，我收下咯。我会加油添醋写成传记出版。”
“咦……”
莉莉娅收下几本笔记本后露出灿烂笑容，轻轻戳了一下梅林的头。
“我知道啦。我会好好看完，然后收进圣都任的禁书库，不会让它消失的。”
莉莉娅笑着这么说，梅林也笑着点头。
“然后，妮娅～”
“咦？我、我吗？”
接着被叫到的妮娅虽然客气地站在稍远处，但还是惊讶地靠了过来。
“来，这个给你，我亲手做的魔导书。”
然后妮娅收下他递出的小书，只是感到惊愕。
“这是我收集自己做的魔法中没那么危险的魔法，打算总有一天出版赚点零用钱，但最后因为太危险而没出版的魔法书。”
妮娅感动地抱着书，用力点头。
莉莉娅看着这一幕，想起‘我从自己做的魔法中，只挑出没那么危险的魔法’这句话，翻开自己收下的几本笔记本……表情静静地抽搐。
“然后，伊丽莎白是这个，魔石发饰。你难得长得这么可爱，要稍微打扮一下。啊，艾米丽是这个，护身符，我想至少可以在紧急时刻代替法杖。”
梅林接着又分别给伊丽莎白和艾米丽东西，然后一边说着“这个给你”，一边分配剩下的东西……最后，他把手伸进自己的怀里。
“啊，还有这个。”
梅林拿出一个陶制的瓶子和一把匕首。
“这个是给阿格尼的，糖果，肚子饿了就吃吧。”
“嗯。”
装着平常那种药草糖的瓶子，发出糖果在里头滚动的闷响。阿格尼听着那格外寂寞的声音，收下瓶子，紧紧握住。
“然后这个是给兰斯洛特的。”
“比起我，阿格尼更会用匕首。”
“嗯，不行，这个已经决定是给兰斯洛特的了。”
尽管纳闷，兰斯洛特仍收下那把老旧的匕首，匕首柄上刻着名字。
……芙洛莲。
“很适合兰斯洛特吧？”
“是啊，没错。”
一拔出剑鞘，剑刃就发出不像是老旧物品的锐利光芒。原本的匕首就很好，但想必是细心保养的缘故。
兰斯洛特将匕首收进自己的腰带，梅林满意地点头，最后拿起那样东西。
“那么，虽然说是谢礼有点那个，这个就给希菈吧。”
梅林交给希菈的，是一根魔杖。
梅林一直使用的魔杖。宛如象征老魔法师的人生般，弯弯曲曲的魔杖顶端镶着一颗魔石。
“这颗石头，可以给希菈当作魔法筒吗……那个坏掉了吧？”
“嗯。”
“然后，这根魔杖也请让它在这里以[魔杖]的身份死去。所以，这根魔杖就给不是作为魔杖，而是只用这颗石头的希菈。”
希菈收下梅林的搭档，紧紧抱住魔杖。
“我说希菈，那个护身符可以给我吗？”
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后，梅林突然对希菈这么说。
听见“护身符”这个词，希菈愣了一下，但立刻察觉那是什么意思。
“莉莉娅父亲给的那个？可以是可以……可是已经坏了哦。”
“嗯，没关系。”
从希菈手中接过坏掉的护身符后，梅林露出温和的微笑。
“我想给芙洛莲。”
护身符是[勇者]的证明。终究只是流星，没能成为[勇者]的芙洛莲无法得到的东西。
“然后啊，我要跟她炫耀。有个又强又可爱的女孩子，一瞬间就用光了这个护身符救了我哦～这样。”
希菈表情扭曲，低下头。
她想救他。用希菈自己能够接受的方式。
“是吗？随你高兴吧。”
“嗯，嗯。我要好好炫耀。”
但是，梅林看起来非常幸福。梅林这么接受了自己的死。正因为知道这点，希菈已经什么都说不出口。
“结果，我没能成为[流星]呢。”
听见梅林的低语，希菈沉默不语。
谁也没有说话。
火堆的光芒照亮四周，温暖又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