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浊流
意识到阿格尼完成了任务后，兰斯洛特砍断骸骨的肋骨。
骨头碎裂散落一地，将四周染成一片淡淡的白色。
兰斯洛特找到和骨头碎片一起掉到地上的阿格尼，把他从骨头残骸中拖出来。
“辛苦了。”
即使这么说，阿格尼也没有回应，他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
“累了吗？”
接下来的问题也没有得到回应，不过阿格尼的呼吸急促，皮肤上也渗出汗水。和虚脱无力的身体与空洞的眼神相辅相成，看得出来他非常疲劳。
恐怕是受到类似精神攻击的攻击吧。兰斯洛特知道，阿格尼虽然对肉体攻击具有很强的抵抗力，对精神攻击的抵抗力却不高。
“阿格尼，你先休息一下，你做得很好。”
即使知道他听不见，兰斯洛特还是这么慰劳他，然后随便找个地方让被他拖着走的阿格尼躺下。
阿格尼还是一样没什么反应，不过躺下不久之后，他有些犹豫地闭上眼睛。
不久之后，阿格尼开始蠕动，缓缓缩起身体，兰斯洛特一边帮他盖上外套，一边瞥向巨大的骸骨。
由于被兰斯洛特砍下头，如今那具骸骨已经无法自力行动，偶尔还会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
一旁的梅林开口道：“最后一击可以让我来吗？”
兰斯洛特点了点头：“行啊。”
“好啊。那么，这样就结束了。”
梅林迅速打出一发魔法攻击，这次骸骨真的化为粉尘，一动也不动了。
“结果，这个骸骨和这只魔虫都是勇者吗？”
莉莉娅抱着有些郁闷的心情，看着堆积起来的骨头残骸。
白色堆积起来的骨头，看起来像灰，也像雪。现在这个瞬间，这个寂寞的地下空间看起来也像是柯涅利雅镇的雪原。
“柯涅利雅镇啊。”
说出这个既是土地的名字，也是勇者的姓氏的单词，声音在空中寂寞地回响。
如今骨头和记忆都崩毁的勇者，说不定是柯涅利雅镇的领主还是什么的血脉。又或者是，这个城镇的名字是取自已经消失的勇者的名字。
先有蛋，还是先有鸡？那个勇者崩毁，然后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的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了。
“没想到，身体死了之后，只有意念还留着。”
梅林感慨地说，站在莉莉娅旁边，看着雪一般的骨头残骸。
“她原本就准备了各种魔法吧，为了让自己不会被遗忘。”
老魔法师脑中闪过遥远过去的勇者身影。
在失去的记忆中，勇者也曾经为了让自己留下而不断尝试。虽然梅林已经连自己脑中的记忆，连记忆本身都遗忘了。
“说不定，她带我走也是为了这个。”
消失的记忆中到底有什么，已经难以想象了。梅林记忆中的[勇者]身影十分模糊，他的记忆只剩下憎恨而已。
……不过。
说不定，她想让梅林成为勇者，是为了让自己不会消失。
“真是了不起啊。”
对憎恨的对象勇者，说出不知道是称赞还是讽刺的话，梅林轻轻叹气。
“那么，勇者伊丽莎白。”
兰斯洛特一靠近，伊丽莎白、妮娅和艾米丽一起绷紧表情。
“兰斯洛特，这次给你添麻烦了。”
兰斯洛特伸手制止立刻道歉的伊丽莎白，叹了一口气。
“伊丽莎白，你把力量让渡给妮娅小姐了吗？”
伊丽莎白默默点头。
“兰斯洛特大人，伊丽莎白绝对没有轻视神的意思，只是……”
“我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如果对你们来说那是最好的选择，我也没有理由阻止。”
兰斯洛特无奈地说道，伊丽莎白和妮娅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不过，你们大概是在结束仪式后松懈下来时，被那个骸骨袭击，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吧。关于这点，希望你们能多加注意。”
“我无话可说。”
兰斯洛特看了看沮丧的伊丽莎白，又看了看妮娅，然后小声地问妮娅：“妮娅，你告诉她了吗？”
兰斯洛特没有明说，但是聪明的妮娅似乎立刻就察觉到他指的是什么。
“是的，全都说了。”
“既然你被让渡了力量，说不定你也会面临同样的代价。”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妮娅露出无畏的笑容说道，然后表情突然缓和下来。
“而且，这么做恐怕最能让我们保持精神稳定，这样就好。”
“是吗？”
关于勇者记忆与记录逐渐消失的详细原因，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恐怕是勇者本身的精神动摇成了契机……既然如此，只要勇者的精神不动摇，记忆与记录或许就不会消失。
“你们就好好努力吧。勇者伊丽莎白、勇者妮娅。”
兰斯洛特露出看似冷酷的笑容，伊丽莎白她们也笑着点头。
“阿格尼。”
希菈探头看着阿格尼的脸。他安静得让人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不过看来阿格尼只是睡着了而已。
看着眉头紧皱但睡得相对安稳的阿格尼，希菈悄悄地松了口气。
阿格尼一直被魔虫侵蚀，希菈一直看着他那副模样。
在巨大骸骨的肋骨中痛苦挣扎的阿格尼，终于解脱时已经相当虚弱，让人觉得他会不会就这样死掉。
阿格尼想死，想逃离无限的痛苦。希菈也知道这件事。但是，看到阿格尼静静地发出安稳的鼻息，她就是会感到安心。
对于阿格尼肯定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她却感到高兴。
如果，阿格尼身陷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中，而且，他的身体只要被杀就会死……假设阿格尼在那时恳求希菈，希菈有办法杀掉阿格尼吗？
“我一定办不到吧。”
没有人回答希菈的低语。
但是，希菈这么低语的同时，表情却显得有些畅快。
答案已经在希菈心中了。
希菈将手指伸向阿格尼的眉间，想替他抚平皱纹。她触碰阿格尼冰冷的肌肤，手指动了一下。
突然间。
“！”
希菈触碰到某种东西，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她触碰到的是希菈的指尖与阿格尼的眉间，同时也是希菈敏锐的感觉与阿格尼体内翻腾的魔力。
“什、什么？”
希菈感受到阿格尼体内翻腾的魔力，知道那是很可怕的东西。
那不是平常的阿格尼，不是那种平静无波、仿佛陷入暮色的坟场般，宁静又寂寥的气息。
而是更加激烈、充满攻击性又炽热的气息。
简直就像……
“是谁？”
仿佛那里站着的不是阿格尼，而是某个陌生人。
阿格尼睁开眼睛。
漆黑的眼眸一睁开，眼睛就逐渐睁大。
缓缓蜷曲的身体慢慢后仰，最后从嘴唇发出痛苦的喘息。
“希菈！开枪！”
注意到阿格尼的样子，兰斯洛特立刻大喊。希菈举起魔法筒，准备回应他的声音……
瞬间，阿格尼的腹部仿佛被咬破般裂开，从中涌出漆黑的液体。
“希菈！”
希菈还来不及看清楚伸过来的手，就被浊流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