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兰亭慌忙赶到北郊别墅。
看到楼上主卧里的灯亮着，他也顾不上规矩，拎着小型医药箱，直奔鹤砚礼不许外人踏入的禁地，敲响房门。
叩叩——
等了十几秒，无人应，焦急的宋兰亭拧了一下门把。
门开，没锁，他擅自进屋。
“鹤总，您没事……！”
一句话还没问完的宋兰亭，愣是被眼前童真又惊悚的画面，吓到心颤。
娃娃……
深色的地毯上，滚落着大大小小的毛绒娃娃，卡通玩偶……
最小的毛绒娃娃可以拿在手心里玩儿，最大的毛绒娃娃可以充当人形抱枕，五颜六色，柔软亲肤，光看就能想象到抱着软绵绵的很舒服……
视线越往里面看，越往床边看，地毯上的毛绒娃娃就越多，个个东倒西歪，一看就是被暴力扔远的……
而扔毛绒娃娃的“暴徒”，人平躺在床上，死一般安静，穿着的白蓝条纹衬衫凌乱敞开，只系了劲腰间的一颗纽扣，浪荡轻浮，脸上盖着一条黑色真丝吊带裙……
宋兰亭：“……”
他早晚得被鹤砚礼精神摧残成病友！！
宋兰亭闭了闭眼，稳住已经在崩坏边缘的心态，硬着头皮走上前。
又停在离床边五米开外的安全距离，让鹤砚礼不至于一个起身扑上来咬死他。
“……鹤，鹤总，您还好吗？口服镇定剂我拿来了，您还需要吗？”
他现在比鹤砚礼还需要服用镇定剂！！
太吓人了！！
太想逃了！！
治疗鹤砚礼堪比遭受清朝十大酷刑！！
“……”
鹤砚礼不理人。
似乎难受的连开口说话都困难。
宋兰亭远远盯着鹤砚礼起伏的胸口，频率过快，沉，不正常。
更不正常的是，鹤砚礼放任他走进屋内，走近床边，没有震怒让他滚出去。
鹤砚礼最宝贝，最护着的，就是残存着桑酒气息的主卧，衣帽间。
这间主卧对鹤砚礼来说，是他独占的私人领地，婚房。
宋兰亭看不到鹤砚礼的脸，也不敢再往上看，只能先让鹤砚礼喝掉镇定剂，没了攻击力，危险性，他再做详细的检查。
谁知道疯子会不会突然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把枪，打他几个血窟窿。
口服镇定剂稀释一下，可以减轻对胃部的刺激。
宋兰亭特意带了鹤砚礼放在他心理治疗室的杯子，桑酒的，以往去他那里时，鹤砚礼只用这个杯子喝水。
去倒温水时，宋兰亭无意间瞥见，掉落在桌下的药盒。
熟悉的药物字眼，让他去拎水壶的手骤然僵住，弯腰捡起只露了一半名称的药盒，空的，十支量。
——药店售卖的镇定剂。
宋兰亭眉心蹙紧，面色凝重又气愤。
难怪鹤砚礼这几天正常的很不正常，现在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原来人一早就喝了镇定剂！！啊啊啊要疯了！！
“鹤砚礼！十支！你一下喝了几支！？”
宋兰亭崩溃得连敬语都忘了，扯着劈叉颤抖的嗓子，转身咆哮质问。
但却被坐在床边的鹤砚礼，吓得浑身一激灵，心脏冒寒哆嗦。
宋兰亭：“！！！！”
鹤砚礼衬衫凌乱，坐在床边，原本盖在他俊脸上的黑真丝睡裙不翼而飞，大概是藏了起来。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搭在床沿，苍冷白皙，一双漆黑黯红的瑞凤眼，平静冰冷地盯着宋兰亭，犹如冬日寒潭，结冰无澜。
良久，他眸子动了一下，对着仿佛石化的宋兰亭，说了一个滚字。
这是他和桑桑的房间，其他人不可以进。
~
半小时后，书房。
靠墙蹲在犄角旮旯的宋兰亭，从蒋乘那儿了解清楚了，主卧里那些毛绒娃娃的来历——桑酒送的。
他从医生的视角，清楚桑酒的本意，是用毛绒娃娃来减轻缓解鹤砚礼皮肤饥渴的症状。
这一招儿，对于普通患者会起到安抚作用，是常用的物体转移、代替疗法。
但，鹤砚礼跟普通患者压根不沾边，疯子中的疯子，他的皮肤饥渴症，只有桑酒能医治，其他任何疗法都不管用。
那堆柔软、抱起来贴贴蹭蹭会很舒服的毛绒娃娃，对于内心敏感、焦躁的鹤砚礼来说适得其反，会放大他的不安，思念。
导致鹤砚礼今夜的情绪彻底爆发失控。
宋兰亭：【你一天到晚跟着你鹤爷，他去药店买镇定剂，你不知道？你怎么不及时告诉我？我就说他这几天正常的透着疯劲！！】
蒋乘很自责，但又实在无辜，回：【鹤爷进药店，拎出来一袋子套，给人货架都清了……我哪知道，套是障眼法……】
宋兰亭：“……”
宋兰亭摁灭手机。
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沙发上，低头蜷坐着的鹤砚礼。
他怀里抱着一件路过衣帽间时，进去拿的一件桑酒穿过的浅棕色羊羔毛外套，他抱紧低头去蹭，脖子，俊脸，深深埋进去，直到不能呼吸时，再侧头露出半张脸。
不时低哑喃语——
“蚂蚁咬我，好难受，宋兰亭……”
“……你们，不许告诉桑桑，我把她送的娃娃，扔到地上……”
“不喜欢娃娃，要桑桑……”
“宋兰亭，我好想她……”
“不许告诉她，我不舒服，总要习惯……”
宋兰亭忽然就明白了鹤砚礼瞒着他们去药店买镇定剂、不从他那里拿镇定剂的原因，鹤砚礼怕他们告密，怕桑酒察觉猜测到他隐藏的心理问题。
“鹤总。”宋兰亭扶墙站起身，蹲久了，再加上怵鹤砚礼，他两条腿发麻发软。
执着于鹤砚礼擅自服用的镇定剂药量，“十支，您到底一次喝几支啊？乱用药可不是儿戏，万一药物中毒……”
“两支。”鹤砚礼闭眼回答，烦宋兰亭的絮叨废话，“……1079血清试验，还没成功，没有解药，我还不能死……”
他嗓音冷哑疲倦，此时的意识属于半混沌，半清醒，“……死不起，还不可以死掉……”
宋兰亭垂在身侧的手指猛然攥紧，他犹豫几秒，顺势追问，“血清试验……成功了呢？有解药，您会自杀吗？”（血清试验伏笔第106章）
十年前，在北美，他劝鹤砚礼去看心理医生时，就是察觉到鹤砚礼有“牺牲式自杀倾向”，再凶险的局面，枪战，他永远豁命冲在第一位，不留活口，也不给自己留后路生机。
这两年的心理介入治疗，在成功催眠鹤砚礼时，宋兰亭不止一次，试探性地问过鹤砚礼这个问题，但，都没有得到答案。
“不会自杀。”
闻言，宋兰亭松了一口气。
鹤砚礼高挺的鼻梁，蹭了一下柔软的羊羔毛外套，痴迷补充，“血清成功，还要等一等，等桑桑嫁给别人。”
桑桑可以随便玩他，不用负责，他从来没打算长命百岁。
等桑桑结束这段关系，腻了他，他不会纠缠，他去江里。
“宋兰亭，你快一点，快一点……”鹤砚礼蹙眉，紧闭的眸子不安地颤动，苍白侧着的俊脸，又全部埋进桑酒的外套里。
他指骨泛白，颤哑的嗓音闷闷溢出来，“……要赶在桑桑离开我之前，最好是。宋兰亭，没有下一个九年了，血清试验快一点，桑桑随时会走……她，她不是鹤砚礼的老婆了，不是。”
桑桑如果赶在血清试验成功之前离开他，鹤砚礼无比清楚，他会活成行尸走肉，或许，他撑不住，熬不到，解药成功的那天。
鹤砚礼不能没有桑酒。
~
海外，傍晚日落。
桑酒刚结束一场国风漫展，cos牡丹花神，头戴簪花，一袭轻纱红衣，美艳昳丽，她每一次的妆造，必登微博热搜。
她工作时，手机一般都交给霍妄保管。
这会儿，霍妄才将手机递给她，还没解锁，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宋兰亭。
桑酒抛给霍妄一个眼神。
两人好歹工作相处了几个月，霍妄秒懂，招手喊走桑酒的小助理和负责卸妆的工作人员，他以为是鹤砚礼。
桑酒白嫩的指尖划到接听键，走回休息室，“喂，宋医生。”
“小夫人，鹤总他状态不太好。我建议你们别分开太久，他服药的副作用您清楚，半个月，对鹤总来说，有点太残忍了。”
桑酒担心，“他怎么了？”
分开以来，这是她出席的第一场漫展，刚刚忙完，今天确实还没来及给鹤砚礼打视频。时差颠倒，江北那边天都快亮了。
宋兰亭没提鹤砚礼私自服用镇定剂的事情，“也没出什么岔子，鹤总吃了安眠药，刚睡着，就是看着挺可怜的。您多陪陪他。”
“好。”
桑酒清楚宋兰亭打来电话代表着什么，鹤砚礼一定十分难熬痛苦，不是每天视频时，他所表现的平静自得。
从拆圣诞礼物的第一天视频起，她便发现鹤砚礼似乎存在分离后的戒断反应，以及更严重的皮肤饥渴。
那些下意识的动作藏不住，说话间总是摸揉脖子，蹭枕头，蹭被子，她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鹤砚礼难以纾解的焦灼。
她第二天就咨询了二哥桑辞，结合她查询的一些皮肤饥渴患者的疏导治疗，才挑了一堆毛绒娃娃，空运到江北，想让鹤砚礼好受点。
鹤砚礼总说她身子软，抱起来很舒服。
她挑的那些毛绒娃娃，抱枕，一个比一个软，可以把怀抱塞满，超级舒服。
但现在看来，毛绒娃娃对鹤砚礼无效，甚至……
“宋兰亭，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宋兰亭分析的八九不离十，鹤砚礼对桑酒始终是不配得感，“鹤总大概认为，你把他敷衍的推给毛绒娃娃，以后都不让他抱了。”
桑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