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全真不敢看听雪,觉得她可怕极了,但是银环在,他就莫名觉得安心,不担心会出事。
他带着银环进屋,等银环洗漱换衣服出来,院子中间已经支了个硕大的铁盆,下面燃着火在烧。
华全真递给银环一大叠纸钱,“烧吧,陶二肯定想在下面也有大把钱花。”
银环拿过厚厚纸钱,一张张正面朝上地放进火盆之中。火焰窜得很高,一如翡翠生前明媚的模样。
随风舞动的火焰把空气烧得灼热,映得华全真和银环的脸都红了一片,身上全是燃烧的纸钱味道,发丝衣服上,都落了些微纸钱燃尽的碎末。
听雪除外,她依旧冰冷得跟个冰块。她凝出一朵冰花,丢进火盆之中,顿时火焰炸响。
银环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干什么呢?”
华全真只敢微微瞟一眼听雪,根本不敢说什么。他看见听雪冷着脸没应答,却凭空变幻出一把冰晶椅子,自顾自地坐在一旁。
华全真为了缓和气氛,开始说起翡翠家人的事,来转移话题。
其实听雪是直接传声给银环,回应了银环的问话。
听雪:“随朵花。我的花是好东西,还有人摘了我在雪山上的本体,拿去用了。”
银环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反正别催着自己带她回家就好了。银环刚想完,听雪就开始催:
“我要回家,快带我回家!是回我的家,不是你的家。”
银环默然,她自己都没有家……
华全真完全不知道她们在交流,他说:“陶二的家人不住玉恒城,我叫人通知他们过来,说可以继承陶二的这套房产,他们才过来的。”
当然,华全真并不会把东西都给他们。他假扮成想买这处宅子很久的富商,问他们愿不愿意连家具一同卖给他。
陶家人本就不会在玉恒城久留,因此知道能换成现银,很快就签下了华全真伪造的契约。
华全真就以这样的方式,把翡翠留下来赡养家人的钱,交到了陶家人手上。
华全真说到这里,浅笑几声,“陶大壮有些见识,他看出契约是伪造的,不过什么都没说呢。”
其实陶大壮有另外给自己改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但是他爹他娘一直“大壮,大壮”地叫着,因此也没人在乎他真正的名字。
华全真说这些,既是在对银环说,也是想讲给故去的翡翠听。
他把手中的纸钱全放进火里烧,就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眼中的泪光。
“银环,你知道吗?陶二是有一个妹妹的。她和你结义后,我特地叫人去查了。
“他爹一次和人喝酒的时候说起过,好像是饥荒年代被易子而食了。那时陶二年龄很小,所以忘了自己有个妹妹。或许,她会认你,是因为心里隐约记得,感到遗憾和亏欠。
“虽然她总是说讨厌自己的家人。可若是真能放得开,就不会总记挂着了。”
没那么坏,也没那么好。胶着时相互折磨,要远离却没法彻底断开。暖时如棉,乱时如絮的亲情,翡翠引以为傲的快刀,斩不断也理不清。
银环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心中有被触动到。
银环和华全真看着盆中火焰从烧到鼎盛到逐渐熄灭。
华全真问她:“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戚王爷好像没死,真正的戚凤舞也回了王府。”
银环拿起一旁的铁棍,搅动着火盆中的灰烬,盆中复又亮起灼烧的金光,将纸钱燃烧得更加完全。
她平静地说:“戚王爷会死的。戚凤舞会杀了他,然后来找我,拿走本该属于她的银凤镯。”
华全真没想到她会这么笃定。是怎样的关系,才会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这样了解?
华全真问她:“那你要怎样做?”
银环转头看向坐在一旁冰晶椅子上,手中开花的听雪,问华全真,“你知道冰封山脉在哪吗?我要把这位冰雪神送回家。”
冰雪神?华全真惊骇到险些凭空掉凳。他知道听雪是断水门的冬部部长,却不知道她居然是冰雪神。
那种东西,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吗?不该是冰雪神教的资深长老,这种比较现实一点的存在吗?
华全真打开扇子挡脸,收住自己惊恐的表情,再把折扇合起来。
“冰封山脉只要一直往北走就行了,是很长的一道连绵的雪山。冰雪神教驻守在最高的那座山,见到雪山山脉后,朝最高的那座雪山的方向走就可以。”
银环在脑中构建地图,想像路线。她想,这回,她总算可以去阿柳的墓前,把主人留给她的东西取走了。
听雪忽然起身,冷冰冰地看着华全真,“你和美女蛇一样,买卖信息?”
华全真不知道美女蛇是谁,他被吓得瞳孔颤抖几分,毕恭毕敬地回应:“冰雪神冕下,在下是黑金楼的少东家,确实有在贩卖消息。”
听雪微微点头,看向银环。
她这时忽然不说话,把华全真晾在一边,只对银环传音:“五十年前,我离开家后,本体被人挖走做成药了。”
听雪的本体冰棱花被做成两味药,一味用来不老,一味用来起死回生。
“我能感觉到有两个人像寄生虫一样,分担我的力量。你帮我找找,有没有不老的人和起死回生的人,我要回收我的力量。”
说真的,这些被分走的力量实在不值一提。她的本体也如蛇蜕下的皮,丢了也无所谓。
但她不能容忍的,是小偷的行径。
人类不是有规矩吗?规矩不是应该遵守的吗?她一朵花都这么守规矩,怎么可以有人来坏她的规矩。
银环在心里吐槽回去:不老的人和起死回生的人又不会随便宣扬。怎么可能问得到?
听雪不管这些,只让她去问。
银环只好替她问,华全真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如此玄奇的事,本来他应该是给不了消息的,因为黑金楼的消息买卖,卖的都是真信息,可不像他说书一样,可以艺术升华。
但他还真知道一点。
“甄决,他倒戈向戚王府了。他传信托我跟你说对不起。我让他给出点实际的东西出来,然后他就说了一个消息。
“他的师叔祖甄尘,如今依旧是少年人的模样,并且曾制作出一枚还尘丹,据说能让人起死回生。”
甄决说甄尘的事,是为了告诉银环,甄尘的医术药术极为高超,一定可以治好她的右手。
银环追问:“那甄尘在哪里呢?”
华全真扯了扯嘴角,“甄决说他不知道,只知道甄尘很多年前,就隐居避世了。”
银环又一次领会到了甄决的无能。她连生气都提不起劲,问听雪的意见,看是要休息几日,还是直接上路?
听雪回她:“我要回家。”
银环告别华全真,华全真叫住她,手中拿着一块用细绳串起来的平安无事牌。
“我给你戴上,这是陶二留给你的。”
银环低头,乖乖地让华全真用绳圈套住自己的头,把玉牌挂在她脖子上。
华全真又拿出一个钱袋给她,“陶二给你留了许多钱,不方便带在身上太多,我给你准备了各个面额的银票,还有一些碎银子和铜钱。”
其余的财物,都锁在这座宅子,陶二的房间里。他让黑金楼的人看着这里,因此也不必担忧有小偷盗走。
华全真代替死去的翡翠,对银环说道:“一路小心,累了就回家休息,妹妹。”
银环告别华全真,和听雪一同向北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