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梨立马瞪起眼睛:“没长眼吗?瞧不见奶奶在这儿?”
冬容满脸喜悦,桃腮若粉,冷不丁被这一打断,仿若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手忙脚乱地拢着松开的领口,对着崔大奶奶就是一阵求饶。
“大奶奶莫怪,实在是方才没瞧见奶奶,是我错了,奶奶别生气……”她一边说一边还去努力整理自己那凌乱的发髻。
崔大奶奶眼尖,一下子就看见她白嫩的脖颈间多了几抹不正常的红晕,顿时眼眶一热,深深刺痛。
“没事……”她强行忍耐住,“大爷要用饭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大爷方才让我来给他研墨来着,说是……瞧见了书本子里什么得趣的一段,须得记下来才好。”
冬容越说脸越红,说到最后竟杏眼含羞,时不时朝着屋内瞧上一眼。
这一眼看得崔大奶奶怒火中烧。
崔茂学商贾出身,这辈子就没正经读过什么书。
早些年,父母也确实动过让他当个读书人的念头,花了大价钱请夫子为他启蒙,教他学问。
谁知崔茂学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只勉强识了几个字,不做个睁眼的瞎子,能看懂账本罢了。
如今他为了快活,竟还学人家来了什么红袖添香。
真真可笑!
忍了又忍,崔大奶奶对冬容道:“你既在这里讨得大爷喜欢,那便将这些饭菜送进去,陪着大爷一道用了。”
冬容又惊又喜,猛地抬眼。
大约是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直白,又赶紧低下头,颤抖的声音里透着欢欣:“这……这不太好吧,奶奶既然来了,也该是奶奶进去陪着,我一个姨娘哪里有这个福气。”
“让你去你便去,我只有一句话照应你,吃饭便是吃饭,别叫爷们分了心,回头吃得不够或是饭菜凉了,伤了脾胃,别说我要饶了你,就是老太太、太太也饶不了你,你可自己当点心。”
冬容赶紧一一应了。
崔大奶奶留下了饭菜,领着红梨又折返回去。
路上,红梨不解:“奶奶,您是大爷的正房,为何要让着冬容那个小贱人?”
崔大奶奶这会子不想说话。
更不想跟身边的丫鬟解释这些。
沉默不语了半晌,快到自己院门前,她忽儿又顿住了脚步,脑海里回想着的都是今日白天所见所闻。
原来……城内好多富贵人家的夫人奶奶都去找过暗芳娘子。
她还道只有自己哩。
这么一想,她们都能去,都能求得一方半药的,为何她还要遮遮掩掩?
如今人家盛娘子就在自家府里,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崔大奶奶咬着下唇,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她吩咐红梨:“回头备上厚礼,待熄了灯叫上穗儿,跟我一起去见盛娘子。”
却说盛娇那屋。
今日忙了一整天,大的小的都累得够呛。
晚饭就用得更简单了。
桃香煮了一大锅粥,又将菜蔬切成丝,从那一堆瓶瓶罐罐里挑出一只来打开,挖了一大勺放进去一道煮开。
顿时浓郁咸香的味道弥漫开来。
几个水忙着烧火拿碗,闻到这味儿,一个个眼睛都亮了。
桃香道:“别愣着,赶紧将那一屉笼的花卷拿下来,应当是好了。”
桃香话还没说完,水菱已经快速的在一旁的水缸里舀起一瓢冲了一下手,随后麻利地打开蒸笼盖子,如蜻蜓点水一般快速按了几下。
“得了,都好了,可以开饭了。”水菱欢喜道。
几人将晚饭摆上桌。
桃香有些歉意:“没工夫去买菜了……”
盛娇仿若没听见似的,伸手就拿了一只白胖的花卷啃了一口:“有现成的吃还挑什么,这个就不错,多好的白面啊。”
从京城发配到淮州的路上,她何曾吃过这样好的粮食。
那个时候为了活下来,什么烂菜叶枯树根,她都吃。
盛家只有她一个了,她没资格去死……
哪怕多少人的白眼嘲笑都一股脑涌向她,她也还是熬了过来。
那个时候她就对自己说,只要没有彻底弄死她,这些所谓的风雨都是过眼云烟。
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很满足。
水蕙突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盛娇:“方才我在门口时,崔家大奶奶的丫鬟给我的,说是要给娘子你看的。”
“怎这会子才想起来?”桃香瞪了她一眼。
水蕙吐了吐舌尖:“我刚收好,水芹姐姐就喊我去抱柴火了,我就给忘了……”
“你少拿我说话,那柴火你一早就该去抱了,也没有多少,我跟水菱姐姐都拿了大半,偏你的那一份还摞在角落里,这会子还说这话。”
水芹立马拆台,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盛娇笑了:“不妨事。”说着随手接过,打开扫了一眼。
桃香有些紧张:“这崔大奶奶该不会又有别的事儿了吧?”
盛娇:“没事,她说待会儿灯熄了过来一趟。”
“黑灯瞎火的……那么晚了了还来作甚?”
“当然是不想被崔家其他人发现呗。”她嫣然一笑,“留一盏烛火吧。”
桃香板着小脸气呼呼:“这大奶奶也真是的,躲躲藏藏没个定性,前些日子不是打定主意不来寻娘子了么?这又是怎么了?一盏烛火点着难道不费灯油钱?”
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照办了。
夜深了下来,依稀能听见外面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深夜里,一盏烛火定然是照不亮太多的。
不过是于昏暗中点亮了一丝慰藉,好让这一片幽深的寂静看起来有些人烟。
盛娇没等太久,崔大奶奶就到了。
她身着深色衣衫,身边只跟着两个心腹丫鬟。
大约是怕被人察觉,她们连灯笼都没带。
盛娇笑道:“一路过来辛苦了,大奶奶请坐。”
崔大奶奶愣了一下,讪讪道:“路上有些黑,难免耽搁了些,还望娘子勿怪。”
“不妨事。”
她笑盈盈地倒了一盏茶奉上:“大奶奶也不是头一回来我这儿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崔大奶奶咬着牙,盯着茶盏里那暗沉波澜的水面好一会儿,抬眼时又是一片决然:“我听闻盛娘子有一房中秘术的方子,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