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娇神色轻懒,冷冷瞥了一眼过来:“听到了。”
崔大奶奶顿时尴尬起来。
怎么也没想到这暗芳娘子如此直接,竟连一点马虎眼都不打,直截了当到让人招架不住,偏这问题还是自己先问出口的,人家直白归直白,但也没有哄骗她不是……
思来想去,还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崔大奶奶面上已经染上了一片红晕,鼻尖沁出点点汗珠,满脸窘促。
盛娇又道:“想来大奶奶也该见惯了这种事,为何还这般不安?”
见惯了?
崔大奶奶微微一愣。
随即明白了眼前女子的意思。
自打头一回登了盛娇的门,她的来意就很清楚。
想借着暗芳娘子千金妙手恢复自己的产后残躯,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挽回丈夫的心?
崔茂学在淮州城里的名声可是如雷贯耳。
有钱,风流,爱美色,这三个就像是烙在他身上一般,任谁略微了解过的都晓得。
再想想平日自己与那些个门第相当的人家来往时,那些个女眷都是明面上得体周全,可看她的眼神少不得带了些许讥讽嘲弄。
其实她都懂的。
那些人不过是笑话她生了那么多孩子,也没能抓住丈夫的心。
崔茂学整日流连勾栏瓦舍,这便是最好的证明。
想她还未老去,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家中的老妪。
如今被盛娇点明,她一阵羞恼过后便是沉甸甸的不甘与委屈。
她是见惯了啊……难道见惯了,就该认命不成?
崔大奶奶咬着下唇,呼吸紧了紧,眼眶在不经意间已然湿润:“娘子的意思……莫不是在笑话我?”
“实话实说罢了,大奶奶又何必多心。别说如崔家这般有钱的,即便是那勋爵在身的高门大户,也一样如此,男人嘛……贪美爱腥是常态。”盛娇温温笑着。
但见她眉眼如画,肤白胜雪,莞尔间如盛放的牡丹,雍容华贵,又带着一丝慵懒的傲慢。
这本不该出现在这样一个低贱的人身上。
可偏偏,崔大奶奶瞧着心头微微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这暗芳娘子……果真貌美。
“这药我送到了,银子钱我收了,这就告辞。”盛娇转身要走。
崔大奶奶急了:“娘子留步。”
她快步追上去,直接拦在了门口,又给穗儿红梨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她们俩乖觉地关上门,守在了屋外。
此刻,房内只有两人。
崔大奶奶双手绞着帕子,犹豫再三:“你可知那人的身份?”
没等盛娇回答,她便压低声音,语气严厉许多:“你既能让我退一步,显然是知晓那是什么人的,否则……若只是我府里的丫鬟,你犯不着这样!”
即便是叫她逮住了丈夫偷欢,若对方只是个下人,根本不会闹起来。
顶多夫妻俩互相瞪一眼,崔茂学溜走,她再命人将那不要脸的小蹄子关进柴房便是,等到寿宴彻底散席,再好好教训。
可如果……对方不是府里的丫鬟,甚至是另有其人,那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崔大奶奶脱口而出:“难不成这人还是我家里的什么人?是、是……家丑?”
她几乎不敢想了。
崔茂学再贪恋美色,也不至于将手伸到家里嫂子弟妹身上吧?
盛娇轻哂:“这奶奶府里的事情,我不便开口。”
“娘子就直说吧,我不会说是你告诉我的,横竖今日没人知晓你来过,我就算攀咬你也够不上啊,原本寻你解了我的难处就是悄悄暗中进行的,我何苦来的,还把自己搭进去?”
她有些急了,“我只想要个明白话。”
盛娇垂下眼睑,纤长的睫羽轻颤了片刻:“大奶奶,我确实不知对方是何人,之所以方才拦住你,是因为我闻到了屋内传来的香气,那是用了玉珠银粉做的香片燃了熏衣服才有的,此物贵重,且想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必得让丫鬟提前一日熏香方能如此。”
“想来府上再如何铺张,也不会叫一个下人这般体面。”
言尽于此。
说到这儿,她轻轻拂开崔大奶奶:“我不过是不想见到奶奶给自己难堪,只有大奶奶您好好的,才能日后照顾我的生意,旁的我确实不知道更多。”
闻言,崔大奶奶松了口气,同时又忍不住暗恨。
既不是家中的丫鬟,那又能是谁?
这娘子说的什么玉珠银粉又是什么东西,她竟从未听过……
一时间六神无主,她也知道不能再留对方了,索性让开了两步:“多谢娘子今日拦我,日后必有重谢。”
“那倒不必,顺手罢了。”
盛娇翩然离去。马车停在崔家一处不起眼的后门。
这儿是下人们平常倒夜香出入的地方。
今日寿宴,自然不会有人往这里来。
见她出来,安稳地上了马车,桃香松了口气。
马车起步,吱吱呀呀的声音缓缓穿过一整个巷子口,从这儿绕过去,前头方是檀古街。
素手撩起帘子,盛娇往外看了看。
不巧一骑马而过的小厮与她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那小厮被惊艳到愣住,一时间都忘了停步。
待回过神停下来,往后瞧了瞧,那马车已经远去。
这小厮不是旁人,正是崔茂学的心腹,唤作平吉。
平日里,这崔茂学闻香访柳的,少不了他这个狗腿子跟前跑后的打点安排。
有道是,主子什么人,身边的小厮也是什么人。
崔茂学贪欢爱美,平吉自然也学了一身相看女色的本事。
就刚刚这一眼,他已经判定那马车里坐着的,定然是一个绝色美人。
暗暗惊奇,平吉想:这淮州城里还有谁家小娘子生得这般标致……
不管是谁,他都得先告知自家主子,先讨了个好,得点银钱赏赐才是。
平吉从后门入,瞧着前头的酒席几乎散尽,这才到后头来寻自家爷。
他轻车熟路地绕到那个无人的院落,刚到跟前,只见门口立着两个丫鬟,一个生得粗壮丑陋,不被他放在眼里,但看看另外一个——平吉的眼睛腾地一下亮了。
轻手轻脚上前,他赔笑道:“我当是谁,原是云芳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