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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和正夹着一块羊肉,刚要往嘴里送,听到孙立这话,手猛地一抖,那羊肉“啪”的一声,径直掉落在盘子里。

他面上却强装镇定,神色如常,赶忙回道:“姐夫,我可没……”

孙立眼睛一瞪,双目圆睁,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眼角余光瞥见解宝正抱着羊腿,吃得津津有味,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大声道:“解宝都说了!”

乐和心里 “咯噔” 一下,忙不迭扭头看向解宝。

解宝冷不丁被点到名,啃羊腿的动作瞬间僵住,嘴里被羊肉塞得满满当当,腮帮子鼓鼓的,活像一只被惊扰的仓鼠。他想开口辩解,可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同时拼命摇头,手上还紧紧攥着那半条羊腿,模样十分滑稽。

“那些童谣谶语,也是你能随便传唱的?” 孙立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如今洒家到了这蓬莱城里,那些个做官的,哪个不知道你乐和是洒家的小舅子?”

他的语气里,既有对乐和行为的担忧,又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姐夫,我不过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牢子,像蚂蚁一样不起眼,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哪会留意到我呀?”乐和满脸无辜,试图为自己辩解,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嘿!”孙立一听,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册子,递向乐和,“你自己看看,那些官员们,哪个不是心思缜密的仔细人!”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凝重。

乐和见状,赶忙在衣角上用力擦了擦手,把手上的油污擦净,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册子。他轻轻翻开,只随意翻了两页,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满是难以置信,惊叫道:“这册子记载得也太细致了,怎么连各县衙门里书吏的亲戚都写得清清楚楚?”

“这上任第一天,洒家碰到的头一桩事,”孙立伸出粗壮的手指,用指节用力地敲了敲那本册子,神色凝重,语气中满是感慨,“不是去巡视军营,瞧瞧将士们的操练情况;也不是去拜见上官,尽那官场的礼数,而是下面的指挥使恭恭敬敬地给洒家递上了这么一个册子!”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众人,接着说道:“这册子里,登州衙门里的各级官员,下头县里衙门的那些书吏,军中的指挥、巡检、节级,县里的巡检、县尉、都头,错综复杂的关系,全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谁依附谁,家里都有哪些人,在外面又与谁勾勾搭搭,一丝一毫都没落下。这,才叫为官之道啊!再想想从前,洒家那真是稀里糊涂地做官,迷迷糊糊地办事!”

“他们怎么就能知晓得如此详细?”乐和满脸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惊讶。

“洒家也向知州王大人请教过这事儿,”孙立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可王大人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那笑容啊,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乐舅子,快瞅瞅,里头有没有俺们兄弟的名字!”解宝满脸急切,眼睛瞪得溜圆,“要是有了咱们的名字,往后在这蓬莱县里,咱兄弟俩岂不是能横着走啦!”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兴奋地甩开胳膊走了两步,仿佛已经在大街上耀武扬威起来。

“屁!”顾大嫂一看解宝样子,抬手就是一巴掌朝解宝拍去,这一巴掌虽说没使多大力气,但也带着几分凌厉的劲儿,“你们这两个没出息的熊货,还想当衙内不成?你也不打听打听,就是东京城里那高衙内,碰上梁山的姜郎君,还不是被一刀砍去四肢,成了人棍。你也想尝尝那滋味?”

顾大嫂柳眉倒竖,说起高衙内的下场,语气里满是不屑与警醒。

解宝被这话吓得一哆嗦,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脸上的兴奋劲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恐。

解珍见状,赶忙打圆场,陪着笑说道:“嫂子,您别吓他,兄弟年纪小,懂个啥呀!这不是没见过世面,才瞎咧咧嘛。”

解珍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给解宝使眼色,示意他别再乱说话,生怕顾大嫂再发火。

乐和却是个知道轻重的,把册子交还了孙立,笑道:“姐夫放心,今天我是什么也没看见,我啊,还是那个乐乐呵呵的铁叫子。”

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晨雾还在蓬莱县城中缭绕。

在登州知州衙门内,知州王师中满脸笑意,双手轻轻扶起呼延庆和孙立二人,热情地为双方做起介绍:“这位便是新到任的登州兵马提辖,孙立孙提辖。这位则是名将呼延赞之后,咱们登州水师禁军都指挥使,呼延庆呼延将军!”

两人相互抱拳行礼,礼数周全。

礼毕之后,呼延庆这才开口说道:“前些日子,末将在海上巡视之时,遇见一艘自称是琉球国使者的船只。末将职责所在,生怕其中混有辽国细作,便特意登船巡查。没想到,其间出了些误会。”

王师中笑问道:“不知是什么误会?”

“末将当时用契丹语对船上众人进行质问,却发现只有一个船工略懂一二,也不过是只言片语,并非精通。可那使者却不依不饶,反诬陷卑职是契丹细作,这……实在是让末将有苦难言。”呼延庆回忆起那日场景,心中依旧不忿,“末将担心鸿胪寺因此弹劾末将,给知州添麻烦,怕要烦劳知州相公上书说明一番前后。”

王师中听后,呵呵笑了起来,眼中满是和蔼:“呼延将军,你且放宽心,咱们这登州之地,和其他边州可不一样。前些日子忙于劝农之事,一时疏忽,便忘了给将军你说道说道这里的情况。”

“还望大人不吝指点!”呼延庆赶忙拱手,神色恭敬。

“咱们登州设立刀鱼寨,这里面可是有缘由的。”王师中微微颔首,缓缓说道,“当年小苏学士在做登州知州时,便上书称登州乃是北方重要的海防要塞,又因与辽国相邻,故而被称作‘极边’之地,应立水寨。早在建隆年间,熟女真就多次前来登州贩卖马匹,咱们京东两路的马匹,大多便是从这里来的。后来,辽国断绝了马市,可直到如今,两边私下里的往来却依旧存在。”

“可是,末将来此上任之时,查阅文书,上面明明写着登州禁海。”呼延庆一脸疑惑,忍不住插嘴问道。

“此禁海非彼禁海。” 王师中笑着摆了摆手,解释道,“禁的是从南边明州一带过来的咱大宋的商船,怕的是他们与辽国、女真进行交易。不过,对于外藩的船只,咱们可不禁!”

说着,王师中指了指自己,脸上露出一丝得意,“老夫我,还兼着登州市舶司的职务呢。要是没有商贸往来,市舶司每年上缴给官家的银子,又从哪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