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朕突然想起来找于谦还有要事,你先回宫安寝吧!”说着,朱祁镇逃也似的跑了。
“皇上!您慢点,当心脚下!”钱皇后一脸柔情的目送朱祁镇。
“娘娘,您都说的那么明白,想让万岁爷在坤宁宫就寝,可万岁爷却故意装傻,真是不解风情。”
身旁的贴身内官烟宁略带着不满的小声说道。
“你这丫头,皇上的怪话也敢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再出言无状就罚你去浣衣局,”
钱皇后狠狠瞪了烟宁一眼,口中却并无责怪的语气。
烟宁吐了吐舌头,钱皇后不理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重又将目光投向朱祁镇,幽幽的自语道:
“皇上刚刚经历许多变故,我只是想尽一些妻子的本分,既然皇上还未打开心扉,我又怎么能强求他呢。”
“好主子,万岁爷已经没影了,天凉了您还是赶紧回宫休息吧。”
钱皇后这才依依不舍的跟烟宁进了坤宁宫。
朱祁镇回头一看,终于不见了钱皇后的身影,心里陡然松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也自然听出了皇后的意思,只是,总还是觉得有个疙瘩在哪。
所以才找了个借口跑了,此时又多了一些对钱皇后的愧疚,明明人家是心存好意,自己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这么敷衍……
“皇上,奴婢还要不要宣于尚书进宫了”金英认真的问道。
朱祁镇一愣,这老小子没听出来我是故意这么说的吗可我也不能直说是为了搪塞皇后吧
“宣……对了,于尚书,对,宣兵部尚书于谦进宫。”被金英这么一打断自己还真想起来一件忽略的事。
找到了借口的朱祁镇,顿时抬头挺胸,龙行虎步的回了乾清宫,再没了刚才的那点心虚。
此时的于府,耿九畴与齐汪正坐在正堂中跟于谦请教,这次去广州处理民乱,齐汪实在是心里没底。
“部堂,您说这次皇上是真的想尽数清理那些人吗”齐汪眉间缠绕着一丝担忧。
坐他前面的耿九畴听到这句话,语气有些生硬说:
“齐大人,你还是那个云南巡边时说出那句:‘军行有纪,扰民者辄绳以法’的人吗你的铮铮铁骨呢去哪了”
齐汪苦苦一笑,作揖道:“耿大人,十四年的官宦生涯,那个愣头青总要成熟一点吧
一个广东总兵官亲自抓的案子,我这一个小小五品官,要面对的可不只是一个省的卫所,还有那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说我自身性命,就说皇上交代的差事,真要是没有点支持,恐怕案子查不完我就人间蒸发了。”
耿九畴没有说话,他的脾气和品德向来是看不惯这种行为的。
“禹范兄稍安勿躁,既为社稷自然要保全自身,才可更好为百姓谋划,刚过易折!”于谦对耿九畴安抚道。
耿九畴眼睛一瞪,惊讶中带着点揶揄说:“于部堂这是升官了,当初在朝堂上高喊南迁者当斩的人,现在也知道趋吉避凶了”
于谦微笑着看了一眼耿九畴,然后对齐汪说:“源澄,记得皇上的交代吗”
齐汪点点头
“那你就按皇上说的如实做,天子剑已在你手,稍后我给广东那边去封信,让他们全力支持你的调查。
你先把问题查清楚,其他事等回来了再说。”
“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廷益兄嘛!”耿九畴开怀大笑道。
“可是部堂大人,虽然今天皇上确实态度很坚决。
但涉及勋贵,还有朝中不知多少大臣的同乡同年,真的能这么查吗
真要是这么做了,到时候皇上再迫于压力,轻轻把板子放下,那你我三人就要白白受人记恨了。”齐汪还是有些顾虑的问。
“哎呀,你这年轻人,怎么如此的婆妈!
到时候你尽可以往我身上推嘛!老夫不怕被人记恨!”耿九畴瞪眼道。
于谦比划着手势,示意耿九畴稍安勿躁,然后又对齐汪说:
“源澄,你我做官如果只为明哲保身,那这天下供养我们的百姓该怎么办
既然皇上让你放手查,那你不查他个底掉,就是欺君。
如果真的实在担心此事,那我就向皇上替你辞了这个差事,你看如何”
齐汪一脸苦涩,他是土木堡死人堆里逃出来的,自然想到了皇上是念出征的情分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正统元年的进士,混到现在还是个五品官,不就是因为没有后台吗
可这事得罪的人太多了,他不考虑自己总不能不考虑妻儿老小吧
正当齐汪犹豫时候,金英的人到了。
“老爷,宫里来人了。”于府管家道。
“快请!”于谦三人齐齐起身。
“传皇上口谕,宣于谦进宫面圣。”传旨内官笑呵呵的道。
“臣领旨。”于谦重又起身。
“禹范、源澄,那我先失陪了,若是还心绪不宁,就等我回来。”于谦招呼两人说。
“哎呀,廷益兄,你还不了解我嘛。我自去了,办完差事再叙旧。”耿九畴说完就先告辞走了。
齐汪还是很犹豫,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于谦看在眼里,只是叮嘱齐汪等他回来,然后头也不回的跟着内官走了。
乾清宫
朱祁镇侧卧在暖阁的床上,正在默默的思索刚才与太后的见面。
他刚才也不仅仅是去填补自己缺失的母爱,更是对自身所处环境的了解。
皇帝自古都是称孤道寡的存在,孤独感将伴随他以后一生。
他要尽快将自己的情况摸清楚,搞清楚那些人是自己的支持者,看看自己的这个家对自己支持到那个地步。
伟人曾经说过,政治就是我这边的人多多的。
皇后不用说,今天的态度包括以前的历史都已经完全印证了,她是自己的死忠。
可太后却并不是很清晰,她可是在原本的历史中下了郕王继位的决心。
一定要搞清楚她的态度,是不是还对现在的自己满意,是不是依然支持自己做皇帝。
刚才的可以算试探吧,孙太后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是朱祁镇的亲娘没错,可也是朱家的媳妇,自打当上太后以后,她就不只是朱祁镇的娘了,更是天下人的太后。
所以她会在大明江山不受威胁的情况下,全力的支持自己,也是为自己宽心。
“哎,最是无情帝王家啊。”朱祁镇幽幽一叹。
“皇上,于尚书到了。”
“进来吧。”朱祁镇说。
“皇上圣安!”于谦进门就跪。
朱祁镇不耐烦的说:“行了行了,以后只要不是朝会这种场所,见朕不用下跪,赶紧起来说正事。”
“谢皇上!不知皇上深夜召见有什么旨意”于谦问。
。
朱祁镇指了指暖榻,让于谦坐下。于谦虽然不敢,可在朱祁镇的注视下屁股只好挨了一个边。
“今天朕一直在想,为什么我大明的将士如今战力跟太祖、太宗时差了那么多呢竟然能被瓦剌打到京城来。”朱祁镇不解的问。
于谦心里一阵,还以为朱祁镇是想将土木堡之变的责任推掉,于是嘴里接道:
“皇上,土木之事王振当担首过,不懂军事却胡乱指挥,才导致土木之败。”
朱祁镇脸有些红的说道:“不用替朕粉饰,你这么一说朕也要再交代你干件事。”
“臣不敢!只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君父自然也是,皇上您请吩咐。”于谦一扭身子又跪了下去。
“朕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动不动的就跪。”朱祁镇无奈道。
“谢皇上!礼法尊卑不可废,皇上的恩赐是臣的荣耀,为人臣礼还是要做到的。”于谦诚挚的回答。
这些古人真是…………
“于谦,这几日给朕写一份罪己诏送过来,朕要为土木之变承担应有的责任。”
于谦低垂的头颅微微抬起,那双眼眶里已经湿润,他颤声跪倒说:
“皇上请不要过于自责,土木之事全是臣子们无能,跟君父无关!”
“好了!说了不让跪越跪越起劲!这事不用再议,回去就办。”朱祁镇声音越说越小。
于谦擦了擦眼泪,只能应下。
“咳咳,那个于爱卿,朕的脾气有些急,不是针对你,还是接着说。”朱祁镇干咳两声缓解缓解气氛。
“皇上是想改革军制提高军队的战斗力”于谦试着问。
果然做官的都是人精,我才起了个头,下面话都说出来了。
朱祁镇点点头:“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想法”
于谦理了理思绪,正色道:“皇上,我也不瞒您,自我任兵部事起,就一直对我大明军队日益降低的战斗力所担忧。”
顿了顿看了朱祁镇一眼,朱祁镇示意于谦继续。
于谦接着说;“臣所见情形,军队战斗力低下主要有三:
一、士卒素质变了。
新兵良莠不齐,逃军连年增多,再没有太祖时的环境,都想回家种地务农,不愿意在沙场博功名了。
不用搏命就可以生活的不错,这也是我大明盛世的佐正。
人心生变,将校军官不光吃空饷,还拉着士卒去给自己干私活,侵占军屯。
没有训练,没有令行禁止的军纪,自然战斗力低下,不复太宗时勇猛也就不足为奇了。”
确实是日子好过了好赖活着,谁也不想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朱祁镇点点头,示意于谦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