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吴家。
吴婆子好不容易把要债的人劝走,进屋看到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吴荣生,咣当一下就摔在了地上。
家里能卖的能当的都败光了。
吴荣生也废了。
如果不能把谢小六娶过门,谢家就不可能会帮吴荣生收拾烂摊子。
谢家……
吴婆子使劲儿擦了擦眼泪,魔怔似的说:“对,还有谢家……”
谢家早就发达了,有的是花不完的银子。
只要吴荣生成了老谢家的姑爷,依着老谢家护犊子的毛病,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只要扒住了谢小六,她儿子就有救了!
吴婆子一把攥住泣不成声的女儿,怒吼道:“哭什么哭!”
“你弟弟还没死呢,号的什么丧!”
吴婆子找到主心骨似的,一溜烟从地上爬起来:“快把家里被砸坏的东西收拾了,给你弟弟收拾一间新房!”
“只要把谢小六娶过门,荣生就……”
“我呸!”
二伯娘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大门,冲进去照着吴婆子的脸就狠狠兜了个嘴巴子:“你个丧良心的老婆子!”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敢打我家姑娘的主意!”
吴家母女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扬,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外。
被砸得稀巴烂的小院内,此时站满了谢家的人。
谢锦珠是被强行带上的,靠在最边上低头抠指甲。
谢大伯他们吵嘴不利索,默默在掂手中的棍子。
王氏和大伯娘冲在了前头助阵:“一家子的黑心玩意儿!”
“你家也配高攀我家的姑娘?!”
“退婚!”
谢老太立马横刀地一挥拐杖,掷地有声:“立马就退!”
只要吴家敢说一个不字儿,姓吴的一个都别想好过!
吴婆子捂着脸不敢还手,想到已经变成废人的吴荣生刚想开口求情。
谢小六却在这时候走到了前头。
谢老太下意识地伸手:“六丫头,你……”
谢小六面色平静:“我听说荣生哥受伤了,我去看看他。”
谢老太啐了一声刚想说脱裤子放屁,谢锦珠立马扶住她对准了吴婆子:“老太太,这儿呢!”
骂架的对手在这儿,别看错咯!
谢老太一时左右牵制没顾得上,谢锦珠飞快跟上去堵住了门。
门外,吴家母女被骂得涕泪横飞不敢嚣张,一门心思只想求饶保住这门婚事。
门内,吴荣生从浑浑噩噩中突醒,模糊看到谢小六啊啊了几声。
谢小六弯腰拉起了被子,盖住吴荣生被折断扭曲的胳膊,叹息似的:“荣生哥,你不该骗我的。”
吴荣生恍惚的视线剧烈抖动,一把抓住谢小六的手:“小……小六,我……”
“痛就别说话了。”
谢小六低笑道:“都疼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
“知道你真正的债主是谁吗?”
谢小六静静地看着吴荣生的眼睛,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不是别人,是我。”
“我找锦珠要了五百两银子,帮你还清了所有的赌债。”
吴荣生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艰难地瞪大了眼。
谢小六伸手抚过他染着血迹的耳畔,一字一顿:“身为债主,要你一手一脚偿债,不过分吧?”
她都没要吴荣生的命。
只是手脚而已。
不过吴荣生要是不识趣还纠缠的话……
谢小六无奈道:“荣生哥,我听说赌场上的规矩,一百两就可以换一只手。”
“你只剩下一只手和一只脚了,可是……”
“你欠我的不止二百两,这可怎么办呢?”
吴荣生从未见过谢小六如此冷酷的样子,惊骇至极之下竟是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吴荣生意识到什么惊恐万状地试图往后退,谢小六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你娘和你姐姐还在哭呢。”
“你都醒了,不准备说点什么吗?”
谢锦珠竖起的耳朵无声抖了抖,抱着胳膊面露唏嘘。
果然啊……
再绵软的面团也有咬手的时候。
谢小六这招杀人诛心,可比门外的对骂扯头花要命多了!
不等谢锦珠感慨出声,谢小六就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是脂粉也掩不住的苍白,但神情坚定脚下决然。
谢锦珠侧身把门口的路让出来,吴荣生充斥满恐惧的声音瞬间响起:“退……退婚!”
“我不要……我不要这个疯婆娘!”
“谢小六就是个疯……”
砰!
门板砸墙摔出一声巨响,吴荣生被吓得嗷出了一声惨叫,随之响起的是谢锦珠冰冷的声音:“吴荣生,没了手脚就仔细看好自己的舌头!”
“别乱说话害得舌头也丢了!”
屋内的吴荣生彻底没了声音,谢锦珠面露不耐:“庚书,快!”
“别耽误事儿!”
拿走代表合契成婚的庚书,送回男方下聘时给的聘礼。
谢小六和吴荣生的婚约作废。
二伯娘抓着庚书小心翼翼地藏起来,意犹未尽地指着吴婆子接着骂。
谢锦珠仰头看着天边逐渐笼罩过来的阴沉,眼底掠起寒芒:“要下雪了。”
谢老太骂得口干舌燥,咂摸着嘴皮好笑道:“胡说。”
“今年是个暖冬,哪儿就要下雪了?”
再说都入冬两个月了,就算是要下雪,那也不稀奇。
大伯娘也搓了搓胳膊说:“不碍事儿,咱家今年都是新制的冬衣呢,全是厚棉花的!”
“我之前和你娘还担心暖冬穿不上浪费了,真下雪了也好,穿着新棉袄过冬啊!”
糟烂的婚事顺利退了,所有人的心头都卸下了一块巨石。
谢大伯他们也口吻轻松地说起了过冬的趣事儿,唯独谢锦珠的心在无声下沉。
谁都以为这只是一场常见的雪……
但谁都没想到,从第一片雪花落下的那一刻起,这片土地会发生怎样可怕的剧变……
谢爹走出去一看发现谢锦珠还站在原地,奇怪道:“锦珠,你怎么了?”
谢锦珠恍然回神:“没什么。”
“走吧。”
吴家院内的哭声怨声被远远甩在身后,走出去没多远居然真的开始飘起了雪花。
薄雪覆在泥地上的同时,沛县内据说最是灵验的一处道观内。
占卜的大师对着自己的众多信徒,忧心忡忡地说:“这雪一时下三刻,夜间厚三寸,而后往复,三日便可至腰身。”
有人忍不住说:“大师,能淹至腰身的雪那得叫天灾吧?咱们这地方怎么可能啊?”
大师盯着桌上的龟甲长长叹气,怅然道:“不是天灾,是人祸。”
“此地界出了死而复生的妖孽,为祸人间,此乃……”
“此乃为天所不容,天罚待降啊!”
香火堂内的信徒惊得目瞪口呆,下一秒纷纷着急地问起妖孽在何处,以及破解之法。
大师高深莫测地停顿半晌,终于说出一句:“三洋。”
“祸在三洋。”
“若不能在三日内及时把这个妖孽清除,恐怕是……”
在无数惊讶或是将信将疑的目光中,大师苦笑道:“祸及你我之身,灾疫横行,白雪之下尽是白骨。”
“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