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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九,细密的春雨如丝般纷纷扬扬地飘落,为南城的这座大宅院里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薄纱,雨滴轻轻叩打着窗棂,发出细微的声响,仿佛在低吟。

而屋内的黄樾眉头紧锁,面带忧色地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药材库存册,每翻过一页,都让他的心愈发沉重,眼中的忧虑也愈发浓重。

他终于按捺不住,高声唤来已经三十一岁、如今管事的大儿子黄炳。黄炳匆匆赶来,垂手站立在一旁,眼神中隐隐透露出一丝不安。

黄樾猛地将手中的账册重重拍在桌上,怒目圆睁,大声质问道:“这账究竟是怎么回事?江南的白术没有也就罢了,眼下还不算是燃眉之急。

可元胡怎么也没有,你到底是怎么做事情的?你是不是想把咱们黄家往绝路上逼!

今年枢密院的预算已经定下了,最多三月底,今年要采购的军需明目也就出来了,元胡肯定在列,而且采购量极大,现在我看这账上只有七八百斤,你要我到时候拿什么去应对那些将军?

说今年供给的元胡要等等?你看,到时候那些武夫不扒了我的皮!” 黄樾一边说着,一边用颤抖的手指着账册,额头上青筋暴起,脸上写满了愤怒与失望。

黄炳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辩解却又一时语塞。他心里清楚,白术和元胡没能及时补货,是因为自己想等价格回落,结果一等再等,错失了最佳时机,如今即便想买,也因船运的问题无法实现。

这时,一旁的老管事瞧出了大公子的窘迫,连忙上前为他开脱:“老爷,您先消消气,这事真不能全怪大少爷。从去年七月起,元胡的价格就只涨不跌。大少爷一直为此忧心忡忡,只是当时配拔毒散所需的斑蝥、前胡、玄参用量极大,大少爷想着先把这三样买齐,再等等看元胡的价格会不会降下来。

可谁能想到,这刚转过年来,事情就变得蹊跷起来。给咱们供货的几家江南药材商都说,要是非要运,价格得比市面上贵上一钱,而且单独买没有万斤打底,人家根本就不起运。”

黄樾听了老管事的这番话,顿时呆愣在原地,满脸的难以置信。他心想,若是儿子说这话,自己或许还能认为是他不懂事瞎编乱造,可眼前这位老管事,是黄家的元老,跟随黄家多年,向来沉稳可靠、经验丰富。但这说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离谱。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一万斤,一斤贵一钱,那可就是一千两银子啊!再加上原本每斤三钱的价格,这一趟下来,自己得掏四千两。

对于黄家而言四千两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从单个药材品类采购来讲,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足以让黄家难受一阵,想到这儿,黄樾只觉得一阵眩晕,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都给我把事情说清楚!” 黄樾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再次厉声问道。

黄炳见父亲如此生气,心中更加慌乱,但又不愿在父亲面前显得太过无能,于是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讲起了缘由:“父亲,去岁药材价格普遍飞涨,尤其是那些和疗伤有关的药材,涨得更是厉害,可也就是一时,炒给那些不懂行的门外汉一个新鲜看,等风头一过,价格自然会回落。所以年前价格稍有下降的时候,我便吩咐先补充库存需求大的药材,元胡就打算晚点再补。

可谁知道,开春以来,通州河岸的船只情况大变,三百石的小船一艘都看不到了,剩下的只有五百石以上的船。可这些五百石的船主,也狮子大开口,运费高得离谱。那些药材商一看这情况,自然就不愿运货了,除非我们肯出高价。”

黄樾听着儿子的解释,气得差点笑出声来。他瞪大了眼睛说道:“那些船商都疯了,有钱不赚?你们就不会去找别的大船吗?偌大的通州河岸,难道就没有合适的船?”

黄炳偷偷看了一眼父亲铁青的脸色,又和老管事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才缓缓说道:“父亲,八百石以上的河船如今都被大宗货物给包下了,像粮食、丝绸、布匹这些,人家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运力来接我们的单子。咱们这点药材的生意,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提。”

黄樾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将儿子的话在脑海中梳理了一遍,然后盯着黄炳的眼睛,再次确认道:“你是说大船没运力,小船要高运价?”

“是的,父亲。现在整个通州河岸都是这么个糟糕的情况,咱们也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黄炳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

黄樾将账册狠狠地扔在桌上,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脚步声沉重而急促,眉头紧紧拧成一个 “川” 字,思索发生了什么,可到头还是没头绪。

不过他的决断有了,停下脚步,斩钉截铁地说道:“买!立刻告诉那些江南的药材商,我要两万斤货!元胡、玄参、三七、白术、白芍、杜仲........你们看着账上的库存分配。不过,价钱必须得给我降一降,我们黄家不是只有一笔买卖做。”

这话吓住了黄炳,玄参那些还好,元胡那玩意号称“马吃抵人参”,可到底是给马吃的,马哪有人金贵,草原向来是这药材的主要销售地。再过几年要打仗,元胡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没打仗前用不了多少,打完仗也用不上了,马救回来的成本说不定比人还高,军队的常用做法就是马受了大创,二话不说杀了当军粮。

他父亲买这么多,到时候卖不出去,就是转为给妇女用的延胡索散配药,也卖不完呀,哪有那么多愿意看病的妇道人家?

到时候高价买来却大量积压,亏的不是一星半点,而且........

“父亲,除元胡外的那些药材,我们找其他地区的药材商补了不少,再买?”

他小心地将这话说与黄樾听,黄樾听着儿子的这番话,心中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他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揪住黄炳的衣领,将他拉到跟前,双眼像要喷出火来,低声怒吼道:“你懂什么!手里没货和有货卖不出去,那能是一码事吗?元胡这东西,只要咱们手里有,哪怕是亏点钱,也可以接受。可要是到时候没有货,那些军头们可不会跟咱们讲道理,他们是真的会杀了我们全家来抵账的,你懂不懂!”

黄炳被父亲这疯狂的举动吓得浑身发抖,脸色苍白如纸,只能连连点头,嘴里不停地说着:“是,是,父亲,我懂了,我懂了。”

老管家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老爷,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大少爷也是一片好心,只是这军供的买卖,咱们确实是头一回做,难免会有些差错。大少爷平日里既要管着原来的生意,又要操心这军供的事儿,两边忙得不可开交,已经很不容易了。您就别再责怪他了。”

黄樾看了一眼老管事,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对儿子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炳儿,这件事确实透着古怪,亏本是肯定的了,但咱们别无选择,必须得做。河运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咱们不清楚,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搞清楚。但生意不能因为这个就耽搁了,咱们难做,别家也一样不好过。

如今这世道,生意比嘉祥三十几年的时候还要难做。那时候,不过是大人物们在朝堂上争权夺利,你方唱罢我登场,今天这家倒了,明天那家亡了。

可现在呢?你去会馆里听听,就知道有多少人家都在唉声叹气,抱怨生意亏钱了。”

黄炳低着头,满脸的羞愧与自责,静静地聆听着父亲的教诲。

..........

与此同时,在贾府的院子里,王熙凤刚刚声色俱厉地训斥完府里做事的管事们。她怒气冲冲地回到屋里,独自一人静静坐着。蓉大媳妇在金荣那件事情之后,就彻底卧病在床了,病情比原先严重了许多。大夫说,这是气急攻心,再加上长期的忧郁积滞在肺里,导致病情复杂,治疗起来不仅难度大增,所需的时间也会更久。

平儿此时临产在即,每日只能静静地待在她屋子里,由蕴儿陪伴在侧,如今她想找个人说说话,也找不到了。

而三月府里的开支又不得不进行调整,这儿需要补上一些,那儿又得节省一些,每一项都得精打细算,容不得半点马虎。

贾琏的祖父过世前,将家产分成了两部分,给贾琏的是在他在世时陆续赏赐下来的;而过世时剩下的那部分,就都留给了府里的其他人。这个做法当然有违礼法,只不过质疑声后来都被刀把子捅了回去,没人再敢咋舌,再加上贾琏每月都会给官中供奉不少银子,贾母也就默许了此事。

以往,贾府每月花销的大头,一直都是由贾琏承担。谁让他分到的家产不少呢,也正因如此,府里的钱渐渐有了不少结余。王熙凤从王夫人手里接过管家大权后,便对这笔闲置在钱庄的钱动起了心思。正好有人来找她放息,她觉得有利可图,便参与了进去。

可如今,为了补上这三千两的缺口,她不得不把一部分原本放在外头生息的钱收回来。今天在院子里大发雷霆,也是因为她在仔细盘查账册时,发现最近的一些支出存在异常,便找人来询问,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王熙凤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与烦躁。她轻轻地揉着太阳穴,心中暗自思忖着,这贾府里的事情,真是一桩接着一桩,让人片刻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