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征远没怎么说话。
徐青青也颇是安静，很耐心的吃着晚餐。
鹅肝、松露、小羊排。
这称得上是一顿丰盛的晚宴。
从李念先那里申请晚宴费用时，一向节俭的李念先，都恨不得能把她吞了。
毕竟精打细算的人，是真不舍得花钱。
“徐小姐就打算这么安静的跟我吃完这晚餐？”
程征远打破了两人之间这薄薄的冰层。
律师开了个玩笑，“那真就是我吃过的最安静的晚餐了。”
“我怕自己说话唐突，让程律师没了胃口。”
程征远笑道：“徐小姐忘了，我是律师。”
“不好意思，我还真忘了，程律师是律师，比我还要能言善辩的那种。”
该来的总是要来。
程征远笑了笑，“徐小姐不妨直说，毕竟我们之间不存在语言障碍。”
虽然来自大马，但说的都是汉语。
不存在语言隔阂。
这也是徐青青敢邀请程征远共进晚餐的原因。
“我只是好奇，如果这次小郑先生完不成郑泽龙先生的交代，程律师会帮他吗？”
程征远脸上笑意都微微凝滞。
他没想到徐青青说的这般大胆，一下子挑明了他与郑家的关系。
“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徐小姐高估我了。”
徐青青笑了笑，“程律师没跟我说实话，这或许是你们律师的下意识行为？”
程征远被逗乐，“其实，当事人往往才是说话藏着掖着的那个。”
当然，律师也不是十分的坦诚。
毕竟对很多律师而言，从当事人手里头撬出更多的钱，才是他们的终极目的。
“我是郑家的律师，为郑泽龙先生工作，自然会尽可能的帮助小郑先生完成此行的目的。”
“仅仅如此？”徐青青放下手里的刀叉，轻擦了下嘴角，“可我听说，程律师您还是郑先生的小舅子。”
“当然是众多小舅子里的一个，对吧？”
程征远眼底的笑意都消失无踪。
下一秒他深呼吸一口气，“我低估了徐小姐。”
他竟然忘了，行事乖张的徐青青代表的是华国。
华国的能力，有目共睹。
他怎么可以轻视他们的情报工作呢。
“我的姐姐，原本在郑家帮工。”
四十年代，父母逃难到大马。
但那里也并不平静。
父母死后，程征远跟姐姐相依为命。
后来姐姐被郑泽龙纳入后院，程征远成了郑家名义上的小舅子。
实际上，却并没有成为任何的身份地位可言。
姐姐对郑泽龙而言，不过是个新鲜两天的玩物，因为追求不到柳茹，他这才把火气发泄在姐姐身上。
那时候的程征远，恨极了柳茹。
可柳茹，何尝不是个可怜人呢？
她很快就落入了郑泽龙的蜜糖陷阱里，成了他别墅庄园里的女人。
那个家境好的年轻姑娘，被郑泽龙吃了绝户。
家里的橡胶园，成了郑泽龙名下的财产。
她甚至没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
程征远眼睁睁看着柳茹从一个活泼明朗的年轻女子，变得越发的安静不爱说话。
可正是这么一个怪异的人，帮着姐姐逃了出去。
“你没孩子，走吧，永远的离开这里。”
柳茹有了孩子，感受到孩子的存在，她选择放弃自己。
但姐姐也放弃了对自由的追求。
她不想再过苦日子。
留在郑泽龙的庄园别墅里生活，只需要提心吊胆的面对郑泽龙一人就够了。
可离开之后，她需要面对更多的险恶。
姐姐失去了勇气。
程征远看到柳茹那黯淡下来的眼眸，心里难受的很。
姐姐终究死了，死在她三十岁那年。
她努力想要给郑泽龙生一个孩子，却一尸两命。
最后被潦草的掩埋，毕竟她连妻都算不上。
原本程征远也是要被赶走的，是柳茹将他留下。
郑泽龙没有跟妻子计较，让他当个跑腿的。
后来又是柳茹送他去念书，念了大学，读了法律系。
他本可以离开郑家，去新加坡又或者香港找一份工作。
但他如姐姐当年一般，选择留下。
个中原因，程征远从不曾与人说。
只是今日，应了徐青青的邀请，程征远终究开口。
“我与徐小姐做一个交易，如何？”
徐青青笑了起来，“我在香港这边需要一个律师帮忙打理，不如程律师在香港帮我工作，如何？至于柳茹女士，她若是愿意在香港待着，那可以与您一起生活，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带她回大陆。”
“大陆生活清贫一些，但我保证她会得到更为充实的生活。”
程征远不假思索，“可以，我没问题。”
他的人生，在姐姐死的那天就该结束。
柳茹给了他新的生命。
此后十五年，程征远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想要柳茹变成一个人。
不再是郑泽龙后院里的幽灵。
如今有了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
但徐青青还有一个问题，“可是柳茹女士能放下她的孩子吗？”
程征远被问得一愣，但很快就坚定的看向徐青青，“可以的。”
就连郑临高都不知道，母亲柳茹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程征远知道，她想要的，是很久之前被她弄丢了的自由。
此外，她还想要报仇。
可是被困在那别墅庄园里的女人，外人眼中如同疯子一般的女人。
又哪来的资格复仇呢。
徐青青笑着喝了口果汁，“我的同事告诉我，郑泽龙先生有很高的统战价值，但我不这么觉得。”
“老话说，家花没有野花香。程律师知道家花什么时候最香吗？”
程征远闭上眼睛，“当它还是野花的时候。”
“是了。”
郑泽龙很聪明，一直在利用自己的统战价值。
他在利益最大化，损害的是华国的利益。
对外交部而言，他们喜欢放长线钓大鱼来自我安慰。
徐青青则不然，你不仁我可以不义。
真当离了你郑泽龙，地球就不能转了吗？
徐青青选择把郑泽龙踢下桌子，她要另外组局！
年轻的姑娘用纸巾擦了擦手，然后伸向对面，“我觉得柳茹女士有更高的统战价值呢，程律师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