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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其他类型 > 无光密教 > 欺诈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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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舰队遍布马尔马拉海面,如果放出舰队突围,无异于葬送舰队。

因此,困兽做出了决定,只派少数几人乘一只小船去冒险。

总共有十二人参与这桩英雄的事业,他们的勇敢令人钦佩,但这十二人的名字没有出现在历史当中,十足可惜。

为掩人耳目,十二名勇士身着土耳其人的服装,缠上头巾,披上大衮,在五月三日午夜时分,在夜幕的掩护下轻划船桨,驶出港湾。

或许是神只保佑,这十二名勇士乘坐一片孤舟,竟然闯过了土耳其人的包围。

在土耳其人的包围圈外,没有任何舰队,爱琴海上没有威尼斯的风帆,没有舰队候命待发,没有教皇的人马,世界忘记了东王庭。

看着空空荡荡的海面,勇士们心中绝望,他们驾驶小船从一个岛屿划向另一个岛屿,所有的岛屿都被敌军占领了,没有任何友军。

十二名勇士中有人感到恐惧,他们认为应该趁机逃离这是非之地,远离土耳其人的包围。

但是,这些无名英雄最终选择了勇气,勇气让他们毅然决定返回:既然皇帝将任务交给了他们,他们就必须完成。

信使,必须带回消息,哪怕是最令人绝望的消息。

于是,载着十二人的孤舟冒险穿过敌军舰队,归来了。

此时已经是五月二十三日,君士坦丁堡的人们以为这只小船已经失败,谁都没有抱希望,但当这只船带着信息返回时,数千人欢呼起来,他们以为欧洲没有忘记自己,他们以为这只船会带来威尼斯亦或教皇的信息。

直到夜幕降临,十二名勇士带回的信息才传播开来:欧洲忘记了东王庭。

围城中的人们终于意识到,他们孤立无援了,如果无法自救,他们就完蛋了。

六个星期过去了,每天都有战斗发生,每天都有人死。

苏丹变得焦躁,他的臣子不断劝他放弃君士坦丁堡,但他是坚定的。

十八号那天,他用吉伯赛人制作的望远镜看见了君士坦丁十一杀敌至城外,随后,他内心涌现出欣赏和惋惜的心情。

他三次派人要求君士坦丁十一投降,但三次被拒绝。

皇帝的回答是明确的:我们甘愿受死也不会投降。

在第三次得到拒绝的回答后,他叹了口气,作为军事统帅,他只剩下两种抉择:要么撤兵,要么,组织一次大规模的决定性总攻。

他选择后者,这是一次豪赌,但历史证明,他赌对了。

苏丹的军事会议开始了,他的狂热意志战胜了一切犹豫忧虑,他决定,在二十九日发起决定性的总攻。他一向行事果断,这次也是如此。

苏丹下令,举行祭祀仪式,所有的伊斯兰礼仪都被对准了同一个目的:胜利。

剩下的火药、炮弹,都被整合起来,用于最后的进攻。

他向各个部队分派攻击任务,从清晨到深夜,他没有休息哪怕一个钟头,从金角海湾直到马尔马拉海,他的马累得半死,他策马走遍全军广阔的驻地,从一个帐篷到另一个帐篷,所到之处,苏丹的出现让土耳其人斗志昂扬。

他不单是事必躬亲的统帅,也是精明的心理学家,他知道,如何最有效地煽动起十五万大军的战斗热情。

他许下可怕的诺言,这诺言,后来他履行了一半,这诺言,使他备受美誉,使他声名狼藉。

苏丹在鼓号声中高声宣读他的许诺:

以神的名义,以先知和先见者的名义,以他的名义,他发誓,破城之后,他的军队将有权任意劫掠三天。城墙之内的一切,无论家具财物、金银首饰、珍珠宝石、男丁妇孺,统统属于胜利的士兵。

除了胜利的光荣本身,他本人,奥斯曼帝国的伟大苏丹,放弃此外的全部战果。

士兵们用疯狂的欢呼接受这野蛮的誓言,千万人的欢呼声汇成诗篇,这些人言注定写入历史,但是无人能够读懂。

“杀!杀!杀!”土耳其人的预言飘荡在空气中。

随着战鼓和长号的声音,土耳其人的兵营在夜晚变成了一片喜庆之光的海洋。

城内,东王庭的人们心惊胆战,他们从高墙上看见的,是燃烧的平原,燃烧的山丘。

光,光,光!

土耳其人吹奏这喇叭、笛子,敲奏着战鼓和小手鼓,舞蹈,舞蹈,那绝非庆祝,而是祭祀仪式。

午夜时分,遵从苏丹的命令,所有灯火在同一时间一齐熄灭了,欢呼沸腾的声音在一霎时消失殆尽,留给东王庭人的只剩下死寂和沉重的黑暗。

这是一种信号,一种无声的威胁,比起吵吵嚷嚷的灯火、狂欢热烈的呼喊,这片沉默的黑暗更让人心烦意乱,更让高墙上侧耳谛听的人们感到恐惧。

不需要有人报信,君士坦丁的困兽心里清楚,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什么。

他们知道,苏丹的总攻命令已经下达,在这最后的几小时里,往常不相往来的居民们聚集到一起了。

尘世总是如此,往往只有大难临头,人们才会表现出空前的团结。

为了让所有人做好准备,奋起扞卫他们共同的信仰——或许以前不是,但现在是了——君士坦丁十一,名为巴西列乌斯的皇帝,下令举行一次感人至深的仪式。

全城百姓,无论信仰,无论年龄,无关性别,无分身份高低,全都集合在一起,加入圣三一空间绝后的游行。

谁都不许待在家里,人民们虔诚地参与到了游行队伍中来,同时,君士坦丁十一召集元老、唤来贵族和军事指挥官,向他们做最后的训示,鼓舞他们的斗志。

此时的君士坦丁十一已是穷途末路,他无法向忠于自己的士兵许诺任何奖赏,但他向他们描述,如果抵挡住这决定性的最后总攻,那将是何等的光荣!那将是何等的光荣!!

如果屈服于杀人放火的土耳其人,又会有何种危险?此话,君士坦丁十一不言自明。

城内城外,皇帝和苏丹,两人都很清楚:这一天,将决定几百年的历史。

然后,在这一时刻,东王庭最后的弥撒开始了。

成千上万的黑影呢喃着庇佑的咒语,烛光摇曳,月影散漫,这是东王庭的皇帝在向他的神明祈祷。

以君士坦丁十一为首,人群来到祭坛,等待着神祗的回应。

夜空当中,无情的月照耀着君士坦丁十一,审视着末代皇帝坚毅如石灰石的面庞。

“这是东王庭的安魂弥撒,因为我在查士丁尼的大教堂里,我在。”

君士坦丁十一如是说。

是夜,有如人眼的月突然闪烁,似是眨眼,然后,皎洁的月光消失了。

月亮失去了亮光,这让东王庭的子民感到深深的恐惧。

连神都抛弃他们了吗?

皇帝开始安慰自己的臣民,他高声喊着安慰的话语,不间断的、有如波涛的祈祷声音在厅堂内回响,上升至高高的穹顶。

但是月光并未回来,神祗没有注视此地,至少,今夜没有。

在这次仪式结束后,皇帝匆匆回宫,下马后,他请求全体臣子仆从,原谅他平生可能对他们做出的不公处置。

接着,他翻身上马——像他的大敌一样,事必躬亲地在同一个小时内——从城墙的一端跑到另一端,激发战士们的斗志,安抚无辜的百姓。

是夜无光,无人说话,没有兵器撞击的声音,没有为苦难哭泣的声音,但围墙内外,人们都在等待白昼,等待着避之不及的死亡女神。

凌晨一点,苏丹发出攻击信号,一扇由火焰、鲜血和神圣标志组成的君主旗帜展开了,十万人口呼神名,武器、云梯、绳索、钩爪,他们拿着一切用得上的东西,朝着城墙发起猛冲。

战鼓齐鸣,杀声震耳,炮声如雷。

苏丹下令三波士兵相继开始攻城,每波由五万名士兵组成。

第一批是被迫为突厥人作战的基督徒,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批人半裸的身躯在苏丹的进攻方案中只是炮灰,为的是使敌军疲惫不堪。

被驱使的炮灰抬着成百架云梯在黑暗当中奔跑,他们攀爬城垛,被守城的卫士击落,然后再被身后督战的突厥人逼着冲上前去,又被君士坦丁堡的守军打退,几轮反复,死伤无数,无有退路。

这批毫无价值的炮灰只是必要的牺牲,他们的死亡甚至不会影响士气,在他们身后,第二和第三批士兵驱赶着他们,让他们奔向命定的死亡结局。

死门就开在君士坦丁的上空,死门的使者破口大骂,但这无济于事,赴死的人有如传说中自杀的旅鼠,必死无疑,必死无疑。

面对苏丹的炮灰部队,君士坦丁堡的守军占着上风,他们身穿网眼铁甲,手持利剑或长矛,飞来的箭矢和石头弹丸伤不到他们。

但苏丹的计谋是有效的,君士坦丁堡的守军面临的真正威胁不是箭矢和石头,而是疲乏。

守军身穿铠甲,不停迎战一批又一批轻装敌军,从一个受击的地点转战至另一处,这种无可奈何的被动防御消耗掉了他们一大部分体力。

激战持续着,时间流逝,两小时无情的死亡之后,天空开始发白。

此时,炮灰的死伤已经抵达了阈值,第二批赶来的士兵是亚细亚人,是普通的穆斯林士兵,他们组成了第二突击梯队,开始朝城墙冲锋。

不同于之前的炮灰,这些穆斯林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而且身着锁子甲;不仅如此,他们还具有巨大的人数优势,不同于被动作战的炮灰,这些士兵可以全部投入作战。

战局变得更加危险了,苏丹的第二批部队休息充分,守城的士兵不得不忽此忽彼地抗击入侵者,从多个方向击退敌军。

即使如此,君士坦丁堡的防御依然牢靠,不管在什么方向,攻城部队都没能得手。

第一波和第二波都被击退了,付出了巨大的伤亡,死掉的士兵多到“要用四十艘大船装载”。

对此,苏丹仍留有后手,他启用了自己最后的后备部队、奥斯曼帝国的精锐卫队——近卫军。

第三批士兵则是耶尼切里军团,是决定战局走向的精锐,苏丹在他们后面就位。

这些精选的年轻士兵是当时欧洲公认最优秀的战士,一声呐喊后,一万两千名精锐士兵朝着精疲力尽的敌人猛冲而去。

是时候了,君士坦丁堡内钟声齐鸣,皇帝在召唤最后一批还有战斗力的人去守城,把水兵调来!把水兵调来!因为真正的决定性的战斗展开了!

日出时分,有三百名土耳其人在炮火的掩护下第一次进入城墙,但是都被守军杀死。

负责扛旗的的土军战士身负重伤,但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与此同时,英勇的热那亚将领吉乌斯蒂尼安妮身负重伤,被送到了船上,随后死在了那里,他的阵亡使守军的斗志发生动摇。

与此同时,守城将领奎斯提尼受伤,他试图退出阵地,君士坦丁十一拦阻不成,为了稳住军心,也是为了阻止土耳其精锐的进攻,皇帝亲自率领部队作战,阻止了土耳其人的突破,攻城的云梯又一次被推下墙头。

无论是哪一方,都是十足果断,呼吸之间,东王庭似乎得救了,用巨大的苦难战胜了最野蛮的进攻。

如此看来,东王庭似乎胜利了,苏丹的第三波进攻也被阻挡。

就在这时,奇迹,或者说,巨大牺牲换来的神迹,发生了。

出现了人所未料的情况。

几个脱战的近卫军通过外墙缺口侵入了距离主战场一段距离的地方,他们不敢贸然前往战线方向,毕竟那里的守军杀红了眼。

就这样,这几名士兵在城内好奇地、无计划地来回转悠,做布朗运动。

这时,一名土耳其人发出了尽可能大的叫喊。

“看!一扇门!”

几名士兵顺着发现者的手指看去,发现内城墙中杵着一扇小门,此门名为Keroporta,凯卡波尔塔门,也即凯尔卡门。

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现在,这扇门完全敞开着。

几名近卫军发现,坚固的堡垒中,此门大敞开,可以从容通行,十分惊异。

他们起初的想法非常朴素:他们认为这是一个陷阱、一种诡计。

因为堡垒的每一处缺口、每一个天窗、每一座大门前,死者数以千计,尸体堆积如山,熊熊燃烧的油脂、投掷的矛枪呼啸飞行,濒死的叫嚷声不绝于耳。

但在这扇小门前,却是另一片升平的景象,门扉大开,朝向市中心。

如此荒唐之事,他们觉得难以置信。

一名勇敢的近卫军朝着凯尔卡门走了几步,他很快跑了回来,声称自己听到了诡异笑声和连续不断的炮击声,但除此之外,这扇门确实无有守军。

很快,这几名近卫军通过凯尔卡门返回了战场,叫来了增援部队,整个部队丝毫未受抵抗,通过门扉大开的凯尔卡门突入内城,出其不意地从背部靠近了蒙在鼓里的守军。

此时,守军们惊恐地发现,身后开始出现敌军,这让他们失去了全部的自信心。

“城陷了!城陷了!”

虚假的谣言开始弥漫,土耳其人趁机欢呼:

“占领城市了!攻破城门了!”

声音越来越嘹亮,喊声瓦解了东王庭的抵抗意志,不坚定的守军开始溃逃,很快死于乱军丛中。

君士坦丁十一率领亲信迎战敌兵,同样死于乱军之中,但他的尸体未被发现。以罗马人的观念来看,这是光荣的死。

十字架倒下了,土耳其人大获全胜,直到当天下午巷战结束后,苏丹才率部进入了君士坦丁堡。

他骑着漂亮的坐骑,一脸严峻的神色,对沿途抢夺劫掠的野蛮场面,他都熟视无睹。

他信守诺言,不干预为他赢得胜利的士兵做出的令人发指的勾当。

苏丹不在乎,他已经赢得一切,他傲然策马前往大教堂。

金碧辉煌的教堂光芒四射,但苏丹克制住了自己焦躁的心情,他卑恭地下马,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撒在了自己头顶。

这是为了提醒他自己,他本身也是一个凡人,他的胜利来自于神只。

对神只表示谦卑之后,神选的苏丹昂首挺胸迈进了查士丁尼大帝修建的神圣智慧的教堂。

当然,苏丹的谎言紧随苏丹的胜利,如约而至。

在两日两夜的烧杀抢掠之后,他下令,提前结束劫掠。

虽然许诺了三日三夜,他却没有遵守诺言,但这并不会带来抱怨和不满。

土耳其人对苏丹感恩戴德,因为,两日两夜的劫掠已经将君士坦丁堡化作空城,没有残余的东西可供士兵争抢了。

对于城内东王庭的幸存者,苏丹提前终止劫掠的行为拯救了他们的性命。

正是如此,苏丹的谎言欺骗了数万人,但没有人对此持反对态度。

如此杰出的谎言,注定要写入历史,但除了苏丹本人,再没有人能付出这样巨大的牺牲,换取如此的谎言和光荣了。

这个谎言在历史中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在这谎言之上,他的神格雕成丰碑。

在许多年后,在他落马诈死之后,苏丹这个名字仍回响在欧亚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