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洲冷笑数声,同苏午说道:「你却也未必能赢,何必这样急躁只愿你输了以后,能愿赌服输就好。」
「以何为试」苏午直接问道。
「不须出甚么试题了。」张大洲昂首出声,「你只需与我天师道祖师前辈‘玄中子"交手,只看你能否胜得过他!」
玄中子
一听这般道号,在场群道无不紧皱眉头。
道门有名祖师大能之中,并无道号作‘玄中子"的道人,这‘玄中子",本是‘墨"的一种别称。
但是,有位尊号中带有‘玄中"二字的道人,莫说是天下群道,就是天下修行中人皆无有不知,无有不晓的!
这位道人,尊号作‘玄中大法师"!
玄中大法师,乃是道德天尊太上玄元的化身之一!
此‘玄中子",与‘玄中大法师"是否存在某种关联若真有关联,这个玄中子与‘想尔"亦必干系甚深——那天师道又是从何地招来了这个所谓‘玄中子"
苏午心念电转之际,身旁李含光皱眉说道:「你天师道历代祖师尊号,诸多道藏经典之中都有记载,其中并没有一位尊号作‘玄中子"的天师,叶法善先前与我说过,贵宗此前往伏牛山脉探索,发现有‘仙人遗藏",在那仙人遗藏之中,似乎窥得仙人形影。
莫非天师道今下是将那所谓仙人迎回了山门之中,认其作了天师道某位祖师」
李含光这番言语,激得张大洲脸色铁青。
其看似是询问‘玄中子"之来历,实则是讽刺天师道乱认祖宗,将从外面找到的、不知来历的外道,也迎回自家去当祖师。
而张大洲当下虽然恼怒,到底未因此乱了方寸,其似是成竹在胸,冷眼向李含光回道:「含光子或许不知本宗祖师‘玄中子"之名,莫非不知本宗之缘起
今祖师以‘玄中子"之名行于天下,亦是不想为过往名声所累!
当下你既以言语暗讽于贫道,贫道也不妨与你分说明白——这位‘玄中子",在我天师道中又有一号,作‘通玄天师"!
——你现下该知道,‘玄中子"究竟是谁了罢!」
张大洲话音一落,四下群道无不眼神震骇!
当即有不少宗门掌教出声:
「通玄天师——这怎么可能!」
「此正祀神灵,怎么会在人间显迹」
「天师道往伏牛山脉去寻仙人遗藏,怎么会把‘通玄天师"给找了回来」
「——道友莫不是忘了
伏牛山脉‘景室山",又称老君山。
传闻乃是道德天尊修行演法之地,若以此来推测,天师道在伏牛山脉寻得‘通玄天师"影踪,也就说得通了……」
「这……」
群道一时议论纷纷,又在张大洲的目光投向他们之时,纷纷噤声。
张大洲昂着头,看着微皱眉头的苏午,道:「阁下如今可还要与天师道斗法你纵今下有心认输,却也为时已晚。…。。
先前所作赌注,俱收不回去了!」
张大洲咧着嘴巴,捋须而笑。
那令此间群道震骇不已的‘通玄天师",本是天师道传说之中的存在,天师道由‘通玄天师"而始。
传言,‘太上玄元"化‘通玄天师",传《洞真经》一十二
部于祖天师,以无极大道下教人问。
自此以后,祖天师始立天师道,乃有设‘天庭"以伏群诡之念。
也在此以后,祖天师之性识‘天师识"与‘太上玄元"交感,此后有‘想尔"降临。
如此,也无怪乎天师道迎回的那位‘通玄天师",会以‘玄中子"自称,毕竟太上老君道德天尊,另有一化身,正名曰‘玄中大法师"。
现下的这位‘通玄天师",究竟是‘想尔"还是真正的通玄天师
亦或者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所谓‘通玄天师",这‘通玄天师",一直就是三清化相之一——如今想尔又以此名开始兴风作浪
迎着张大洲的问话,苏午抬眼与之相视,乃道:「玄中子今在何处」
「哼!
不见棺材不落泪!」
张大洲冷笑连连,同时一手掐动法印,一手引摄符箓,其神色旋即肃然无比,转身朝龙虎山方向俯身一拜,郑重道:「弟子天师道掌教张大洲,恭请通玄大天师演法降真!」
话音一落!
于群道紧张注视之下,张大洲指尖转动的符箓骤然间振飞而出,刹那投向远天,眨眼间消失于众人视线之内!
这个瞬间,苏午的冥冥之息,骤然间感应到诸般冥冥世界,被张大洲那道看似寻常的符箓统统贯穿——无色无形之气韵在诸重冥冥世界之中弥散流转开来,苏午性意转动一个刹那,那般轻盈若无物的气韵便漫过了无数冥冥世界,须臾临于面前!
沉黯虚空,刹那转作昏黄之色。
苍苍大地,陡然一片昏黑!
天地之间,骤现黄天黑地之相!
此相一经显现,四下群道连同张大洲都一齐拜倒,口呼:「通玄大天师!」
「弟子拜见通玄大天师!」
「伏惟叩拜通玄大天师!」
李含光赶在叶法善颤颤巍巍拜倒之前,一把拽住了那位比他要苍老许多的师弟。当下的场中,还站着的人,便只有苏午、陶祖、丹加、李含光、叶法善!
黄天黑地之相久久不散,一道虹光由彼地架通此地,一青衣鹤氅的道人从虹光长桥彼端闲庭信步而来,一眨眼就临近了苏午面前。
——可‘他"即便站在苏午眼前,苏午亦看不清他的形容,甚至连他存身气韵都无法感知得到,而他临近苏午之时,就轻悄悄地伸出了一只手——那只纤细手掌穿过思维转动的刹那间隙,勾牵住了冥冥之中的因果——
一道道与‘三清"相关的符箓神光、一种种玄门道法、一缕缕大道神韵尽皆萦绕于苏午身周,汇拢起来,被那根纤细的手指勾扯着,行将收归于那青衣鹤氅、偏偏脸容模糊的道人之身!…。。
四下里,声线嘈杂!
跪倒在地上的张大洲大笑不已:「你既有道门修行,便算道门弟子,天下万道,尽有源头!
今时元祖要收了你的道,收了你的神通你为之奈何!」
苏午身侧的陶祖头顶绽放赤日,他一瞬间临于此岸之上,从此岸向苏午递给了一缕气韵:「快过来!」
于苏午另一侧,李含光亦在这个刹那登临此岸,他的性识化作一片流云,卷向苏午!
两个此岸存在,俱向苏午递来气韵,要将苏午短暂拉拽上‘此岸",暂且避过‘通玄天师"的锋芒!
然而,不论是张大洲的嘲笑声,还是陶祖、兴祖对苏午伸出的援手,在此时好似离苏午很近很近,实则又距他很远很远,他们的种种
手段,皆在苏午身外,而‘通玄天师"的手段,则在苏午‘身内"。
苏午看着眼前青衣鹤氅、面容模糊的道人,那道人乍然间变作了另一个他自己,他看对方,如照镜子。
——他看到自己的左手并成剑指,正从自身引摄出一道道符箓、大道神韵,令此种种道门修行尽皆消散而去,归于‘无极",而苏午此时抬起右手臂,同样并成剑指,一指点在左手掌心:「我实想不通,你缘何要在此时展露形迹——你太操之过急了,想尔!」
嗡!
一缕缕昏黄道韵萦绕在苏午指尖之上,刹那聚化作‘黄天法旨"!
黄天法旨贴附在苏午左手之上,那些被他的左手引摄而出的一道道符箓、大道神韵等种种道门修行,尽皆被黄天法旨收摄而去,连沦入‘无极"之中的种种道门修为,都被黄天法旨强行拉扯了回来!
紧跟着,苏午双手掐出‘心灯印"——
轰!
熊熊洪炉火从他周身气孔之中漫淹而出,那如同岩浆焰流、令厉诡恐惧的大火淹没了苏午的身躯!
一缕缕‘无极气韵"便在此以前,遁逃出苏午的躯壳,重在天地间组成了那形容模糊的、青衣鹤氅的道人。
此所谓‘通玄天师",就是‘想尔"的一道化身!
滚滚紫箓云芨环绕于‘想尔化身"周遭,无极气韵层层交叠于那些紫箓云芨之间,正是这漫漫无极气韵、来历莫名的紫箓云芨,遮瞒住了此下想尔化身的面容身形——
但在此时,随着想尔化身退转苏午躯壳,那在苏午身外、与苏午相隔很远很远的现实,一瞬间又将苏午拉扯了回去,苏午正好接引来陶祖、兴祖的此岸气韵,将两缕此岸气韵,缠绕在了‘想尔化身"之上!
立于此岸之上,变作一轮赤日的陶祖破口大骂:「孽障!孽障!老夫递去的此岸气韵,是叫你这样使用的吗!」
漫漫云气里形影若隐若现的含光子,同样脸色一变——二者互相之间也未商量甚么,俱在同一个刹那牵引那缠绕在想尔化身之上的此岸气韵,将之奋力往‘此岸"之上拉拽!…。。
——直如两道绸带缠绕住了一座巨山。
两种此岸气韵拉拽之下,想尔化身亦纹丝不动——苏午也不指望只是两道此岸气韵,就能镇灭这道想尔化身,他只是借这两缕气韵定住想尔化身的这个时间差——
「生死大海,谁作舟楫
无明长夜,谁为灯炬」
伴随着这浅淡的低吟声,化作‘黄天黑地"之相的天地,骤然间变作一片漆黑!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一轮辉煌红日从苏午脑后拔升而出,顷刻间照彻了这片天地,将天与地尽化作赤红之色!
一缕缕赤红的‘灯火",在苏午升起‘人王象升"之时,照彻了‘想尔化身",将苏午的自性栽种于弥漫这道想尔化身身周层层叠叠的紫箓云芨、无极气韵之中!
苏午自性落地生根,萌发,疯长——
无极自转,乃生太极,太极变化,后有两仪!
盘绕‘想尔化身"身周的无极气韵首先瓦解消无,紧跟着那一道道于无极气韵相连的紫箓云芨亦纷纷崩解!
失去这无极气韵遮盖的‘想尔化身",终于露出了真容——
鸭蛋脸面、面容清秀的女子着一身青衣鹤氅,眼神茫然地站在高岗边缘,她看到对面赤日覆映之下的苏午,面上陡然间露出喜色——她当即向苏午叩拜了下去,
口称:「师父!」
苏午看到无极气韵消散以后,显出真容的‘想尔化身",亦皱紧了眉头!
这个直接向苏午跪拜下去,称他作‘师父"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苏午所立‘北帝派"道统之中,初代五弟子之首的‘初玄"!
初玄从前旧名为‘钏宝儿"。
自苏午在清时收钏宝儿等人作弟子,传下北帝派道统以后,婴初、玄济正本此五弟子便在景室山上修行,当时苏午请托钟遂,请其帮忙教导北帝派诸弟子,择选合适时机,挑选其中天资禀赋较好者,传授‘魔身种道大法",令之修行。
钟遂遵守了承诺,后来亦曾向苏午传信,告知苏午,五弟子之中确有几个天资较好的,他已传授‘魔身种道大法"给对方,自觉其中有几个弟子,确有修成‘魔身种道大法"之相。
其传下法门的两个弟子,即是初正、婴初。
二者学成此法以后,遍云游各方,择地‘转劫"去了。
然而,初玄此下却被‘想尔化身"降附,由天师道迎回了山门之中,尊为通玄天师!
当下的初玄,究竟是真初玄,还是依旧是想尔化身
若她就是初玄,她如何会与想尔化身产生牵扯
——此前想尔牵连诸名山大川地脉因果,与苏午同至当下的大唐,莫非正因为此,初玄才会被想尔降附
若初玄都被想尔化身降附了,那灶班众师弟师妹、柳飞烟等等故人,她们今下又面临怎样情形!
苏午一时念头纷纷。
而初玄跪倒在地,一个个云芨符箓自在她头顶聚成一道紫籍符箓,那道紫籍符箓,于苏午眼前闪了一闪,即烙印进虚空深处,刹那之间消去影踪,归于无形!
那道紫籍符箓,未曾真正消失,而是彻底与地上的初玄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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