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积云徐缓漂浮,遮蔽着一些未名存在的面孔。
那些若隐若现的面孔,‘镶嵌’在轩辕坟之顶,此时都张开眼睛,看向了远处。
远处。
皇太子胤礽领着六位满清王公缓步走来。
他们的身形停在轩辕血河之畔,从彼处往遍堆香炉之地投来目光。六位满清王公身外盘转的、显化种种恐怖加持相的天神六道轮盘徐徐转动着,与康熙、胤礽的意志做着无声息的交流。
遍堆香炉之地一片寂静。
贯穿‘香炉地’的轩辕血河中,有道纯金的模糊人影又漂浮上了水面。这道分不出正面与背面的纯金人形朝上的那一面上,长出了一张张苍白的人脸,那些让人第一眼看上去印象深刻、第二眼又会全无印象的人脸,此时都张开了耳朵。
——有些意识碰撞的声音,顺着轩辕血河的血流,传进了苏午的耳朵里。
苏午遍身长出的元皇脸皆不同声色,只是沉默着,把目光投向了陵墓之顶,那一张张被香积云遮蔽的面孔。
康熙、胤礽与满清六王公意识交流的声音,皆被苏午‘听’到了。
是‘谁’让他听到了这些声音
是‘谁’明知了他的心意,因而让他听到康熙与众王的交流声
“这片‘香炉地’,应当就是三隔绝中的第二险关‘障诡关’了罢……厉诡进入此中,便会在顷刻间沉寂死劫规律……
你们看那些香炉之中,只有极少几座香炉中留有‘香尾’……
若朕推测不错,身负厉诡之类,亦或厉诡本形进入香炉地中,便会成为那一座座香炉中的‘线香’,在香炉中燃尽诡韵,只留下沉寂的厉诡本形,化为香尾……
‘香’,表奏万灵,通达鬼神,祭祀祖宗之第一根本。
厉诡化为线香,燃烧的诡韵,又祭祀给了甚么存在
若破去这重香炉地险关,或许会有意外收获——能以厉诡死劫规律为食的存在,与轩辕黄帝本身关联亦必极深。
轩辕黄帝虽有妇人之仁,不愿对生者赶尽杀绝,但对厉诡想必不会心慈手软。
去!
着几个驾驭厉诡的大秦教人到香炉地去。
朕来看看,这重障诡关有何凶险”
康熙的念头消寂下去。
六尊满清王公身后天神六道轮徐徐转动着,未过多时,便有几个发丝蜷曲、发色或棕或黄的白皮肤洋道士穿着黑袍子,被从天神六道轮中抖了出来。
他们神色僵硬,也不与在场的康熙等众行礼,直挺挺地跳过轩辕血河,走入了那片香炉地——几个容纳了厉诡的大秦教伪人,落入香炉地的一瞬间,陵墓顶上那一张张像是被雕刻出来的面孔便震开了笼罩自身的香积云,露出了真容!
——香积云后的一张张面孔,其实‘平平无奇’。
大耳宽面的黑须男人,做出种种表情,留有种种神情的面孔,就化作了香积云后的一张张面孔。而这些一张张做出或悲或喜或怒表情的面孔,却在香积云散去之后,陡地化作一种种恐怖的意象——黑须男人的‘怒之面’,化作火发红唇、满面怒容、满口獠牙的女子;
喜之面化作耳垂龙蛇,面孔靛蓝的男子;
恨之面化作遍布鳞片的龙颜……
陵墓顶上,遍布神魔之面!
这一张张神魔面孔,目视着走进香炉地的几个大秦教洋道士——无形的力量自冥冥中生出,裹挟起那几个洋道士,将它们‘栽’进了香炉中,顷刻间化作了一炷炷线香!
线香倏忽点燃,烟气袅袅上升。
汇入诸神魔之面的口中!
香积云再度笼在了诸神魔面孔之前。
苏午仰躺在轩辕血河当中,无心再去听耳畔传来的康熙与手下几个奴才们的意识交流之‘声’,他们在分析那陵墓顶上的神魔之面,究竟是甚么存在。
而苏午不用分析,已然了知——陵墓顶上的神魔面孔,其实是先祖黄帝留下来的一个个‘念头’!
它的一个念头,就可以令厉诡死劫沉寂!
而苏午如今在识神层次的化相,都无法轻易做到沉寂厉诡死劫!
那自冥冥之中生出、将几个闯入香炉地的大秦教洋道士栽入香炉中的无形力量,其实就是轩辕黄帝的‘意’稍微转动了一个刹那而已!
苏午身躯缓缓沉入轩辕血河当中,不再旁观康熙与一众奴才们的闯关,他乘着轩辕血河继续向前游去,游过了这片‘香炉地’,顺着轩辕血河,汇入更阔大的一片血湖当中,穿过那片血湖,临近湖心时,他便看到了一座‘湖心岛’。
湖心岛上,除了一副被精雕细琢的玉棺之外,再无他物。
裹挟着邵道师爬上了湖心岛,苏午靠着那座可被自身肉眼观见,但不可被自身之八识心王感触的玉棺坐了下来。
这座玉棺即是外面康熙等众所称的‘轩辕玉棺’。
玉棺紧紧闭锁着,黄金般的鲜血从棺椁底座渗出,在湖心小岛上遍处弥漫,几无供人落脚之地。
苏午靠坐着身后玉棺,看向站在自己身前一丈之外,某座泥胎塑像上的邵道师。
邵道师的目光在湖心小岛上散落的一座座泥胎塑像上微微停留,继而看向了苏午身后的玉棺,那玉棺四面之上,雕刻了日月星辰、山川湖泊的图案。他听着散乱的心跳声从苏午胸膛中不断传出,首先出声道:“事不宜迟,道兄,咱们此间应是到了中黄圣人的寝宫之中了罢
趁着外面那些人还未追近来,你且揭开玉棺,将自身安葬于其中罢!”
听得邵道师所言,苏午摇头笑了笑,道:“我将自身葬入玉棺之中,你该怎么办”
“外面那些人,渡过第一重阻隔便花费了不少时间,过第二重阻隔必然更加艰难,而这第三重全以‘轩辕血’形成的阻隔,他们想来根本没有机会渡过。
我留守此间,修行天理剑法,炼成剑法以后,可以再设法横渡血湖而出……”邵道师一边皱眉思索,一边向苏午道出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苏午未置可否,只是道:“你自觉修成‘天理剑法’,就有办法横渡轩辕血湖。
外面那些东西,莫非未有掌握比‘天理剑法’更神妙的手段”
他这几句话问出来,邵道师便沉默了下去。
邵道师亦颇清楚,若他所修‘天理剑法’,能横渡血湖,康熙等众的种种手段,便更有穿越这片血湖了。
此间轩辕血的源流,反而不及外面那般恐怖,蓄积有浓郁荒寂死气。
——血湖源流下,堆满了泥胎塑像。
那些泥胎塑像,已经消磨、减损了太多血湖中蓄积的荒级死气。
这第三重隔绝,反而因此不如前两重隔绝那般凶险了。
若康熙等众能渡过第二重隔绝,横渡这第三重隔绝,于他们而言,就更不成问题。
邵道师沉默了良久,正色看向苏午,乃道:“贫道今随道兄至于此地,已有在此牺牲的觉悟。今有中黄圣人棺椁当前,余愿以血荐轩辕。”
他与苏午对视,神色坦然。
向来举棋不定的邵道师,在面对自身生死之时,却未有多少迟疑!
苏午定定地看了邵道师一眼,忽然笑道:“你可还记得,我先前留了一道符咒给你”
邵道师眼神茫然,不知苏午为何会突然问起这个话题,但还是如实回答道:“记得的。待你入棺安葬以后,我便将这道符咒销毁。
你好好在玉棺中转劫就是。
外界诸事,道兄就不必操心了。”
“那康熙乘舆之上,还放着一个婴孩。
一个活着的婴孩。”苏午又道,“他踏入九山当中,也要带上这个婴孩。这婴孩对于他而言,必定至关重要,我死以前,须将这个孩儿首先夺回来。
纵然不是为了挫败康熙大计,单只是令一道无辜生灵沦入魔爪,我亦于心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