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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泠月光下。

一道道虚幻的、背后缭绕着雪白丝线的人影手持朱红桃木剑,围拢在洁白庄严的大秦寺‘八门’之间。

苏午被李家三人、三阳会教徒性魂、众少年孩童簇拥在中间。

他低诵法咒,手掐指决,随后道一声:“封!”

立在大秦寺‘八门’之前的八道念化身与他同时动作,将手中朱红桃木剑楔入混沌虚空之中——八道念化身刹那间化作诸色斑斓之光,从各个不同方位往大秦寺中央集中!

那斑斓光辉相互交融,散化作混沌的雾气,将雪白的大秦寺包裹于雾气之中,逐渐在现实里、于在场众人的肉眼观测之下,消失无踪!

‘大秦寺’被封押在了‘八门迷神遁法’之中!

非是精通奇门遁甲之法的高人,途经此地,便绝不可能发现这座大秦寺的影踪,如此也就避免了有人误入湾山大秦寺中,在其中遭遇凶险!

遮蔽了湾山大秦寺的存在以后,苏午转身看向吴文远,向其说道:“吴老伯,你先带着大家讲过性魂回归自身罢,我们就在先前相遇的那个茶摊前汇合。”

“好!”

吴文远点点头,将三阳会教徒们召集起来,令他们各自归返肉壳,大家在临近大秦寺的那条街道十字路口处的茶摊汇合。

三阳会众教徒的肉壳并非都聚集在一处,而是散落在周边各个方位。

众教徒答应过后,各自掐动印决,念诵‘真空家乡,无生父母’此八字真言,他们的性魂上燃起橘色火焰,那火焰吞噬了他们的性魂,令他们瞬息间影踪全无。

吴文远转回头来向苏午躬身行礼,随后也引来橘色火焰,将自身性魂带回肉壳之中。

此时现场便只剩下了苏午等几个‘李家人’,以及先前从大秦寺里解救出来的十二个少年、稚童。先前苏午稳住他们的心神以后,已经弄清楚了这些被大秦教视作培育‘圣婴’之容器的少年孩童们的来历。

十二人之中,有八人是湾山周边村子里的村民家中孩儿。

这些孩子幼年时期,皆有因为鬼祟、生病等种种原因,所以与大秦教接触的经历,有些孩童少年如苏午一般,父母早早地没了,寄住在叔伯、姑姑、外婆家中。

有些则父母尚在,但他们本人从小体质较弱,一直多病。

剩下的四人里,有三个是大秦教慈济堂里收养的孤儿,他们被收养时的年纪在三岁至九岁之间。

仅有一个孩子,是大秦教最近从外面诱骗而来,但这孩子也是个街头乞儿,本也是打算在大秦教慈济堂中混几口吃喝的,未想到自己早已被大秦教选为圣婴,其去投奔大秦教开设的善堂,却正是把自己送入虎口。

“安心,待会儿我们便把你们送回各自家中去。

不必害怕。”苏午摸了摸一个孩童的脑袋,同那八个本来家就在周边的孩子说着话,安抚过他们的情绪之后,苏午看向剩下的四人,又道,“你们也不必担心,大秦寺覆灭,我家亦不会叫你们没有安身之所。”

“是啊!

尽管放心好了!”一直以来都寡言少语的李雄罴,此时温厚地笑着,看向几个孤儿里年纪最小,只有五六岁的那个孩子,出声道,“我家不会叫你们没有着落的,你们住在我家也无妨!”

他转回头来,看着同样满脸喜色的李雄彪,道:“老爷子看到家里来这么多孩子,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金柳李家到‘雄’字辈的这一代,人丁逐渐单薄,此事已经成了如今李家家长李伯江的一块心病。

李伯江与他的几个兄弟,年轻的时候闹过‘反清复明’,在走南闯北的路途中,几兄弟或是身上受了暗伤,或是发妻早早地死去,不愿再娶,因这种种原因,血脉传续到雄字辈时,便只有雄彪、雄罴两个堂兄弟,以及李文娟一个堂妹。

再到黑虎这一辈,李雄彪与其妻只诞育了黑虎一个孩子。

李雄罴之妻则因一次难产,不仅腹中胎儿没了性命,连其妻子也差点殒命,从此以后也不能再生育孩子。

雄罴夫妻一直以来都想收养个孩儿,但一直未有寻到合适的。

未有想到在这次探查大秦寺的事情里,倒叫他相中了其中一个孤儿,即是几个孤儿里年纪最小,只有五六岁的那个。

李雄彪听到雄罴所言,面上喜色更浓,他看向那几个孤儿,咧嘴笑着道:“你们没有落脚的地方,尽管在我们李家那边住着就行,不会落了你们每日两餐的!”

几个因为没有落脚之地、容身之所的孤儿,原本都忧心忡忡,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迷茫。

此下听到李家几人的言语保证,内心也生出许多温暖来,当场就要向李雄彪兄弟俩磕头拜谢,反被两兄弟阻住。

小半个时辰后。

苏午领着众人与三阳会教徒在那道茶摊前汇合。

吴文远领着三阳会众人走近苏午这边,神色有些不对劲,显得颇为沉重。苏午看了看他身后那七八个三阳会教徒,已知其心情缘何会在短时间内有如此变化。

——先前离开那座大秦寺时,聚集在吴文远身边的三阳会徒众,还剩有十三四个。

现下教徒们性魂归回躯壳,聚集到这道茶摊前的人,却只剩下了七个。

少去的一半徒众,已经悄悄溜走,不告而别了。

三阳会原本就人丁寥落,经历今夜之事,便又遭受了重创,七八个三阳会教徒,又能掀起甚么风浪,若不能吸纳外人入会,这个白莲教派支只怕是要一蹶不振。

吴文远神色惭愧地向苏午躬身行礼:“过错全都在我,推举出那样一个香主来,把三阳会弟兄们送进了火坑。

他们所以才心生怨怼,脱离了三阳会。

请明王责罚我!”

说着话,吴文远就要跪倒在地,苏午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道:“一群人聚在一起,终日为假大空、不知其意义所在的目标而奔波努力,中途疲乏退出,畏怯艰险离开亦是可以遇见的。

这些兄弟能坚持到如今才离开,已经是感念于吴老伯你的德行了。

他们并没有甚么错。

而今三阳会既要‘举大事’,便须首先扪心自问,自身是为何来‘举大事’

‘反清复明’又是希图甚么

清朝皇帝与明朝皇帝,说到底也没甚么差的。

若只是为了朱家人、爱新觉罗家人,乃或是什么王家人、李家人、刘家人的千秋万代,那这‘举大事’又有甚么意义

在能‘自省’出这‘举大事’究竟是为了谁的问题以前,一切诸多行动虽有意义,却意义不大。

今下众位兄弟内心里,想必亦有诸多迷思,不知未来往何处奔赴,不知自己所行所为究竟有何意义——如是对自身未来、对三阳会的未来迷茫不定,不愿再留在会中的兄弟,现下也不妨把心愿直说出来。

我如能满足,皆会尽力满足。”

苏午言语间蕴有一种抚平人心的力量。

他把话说完,便有人首先举起了手,那人得到苏午颔首回应以后,才看向脸色黯然的吴文远,道:“吴叔,我已经一年没回过家了,我走的时候,我妻子才有了身孕……算算时间,今下我那孩子该已经出生了……

我、我想回家……”

吴文远低着头,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这是应有之义。”苏午点了点头,四下的阴影里生出两条漆黑手臂,将一口木箱子拖了出来,那足足两尺长、一尺多高的木箱子一被掀开,就露出了内里黄白光芒交织的黄金、白银,与一串串簇新的铜钱。

苏午随手取出几吊铜钱,几块金锭银锭,并一些甲马符咒、辟邪防身符咒一齐交给了那出声说话的人,开口道:“我方才在大秦寺内一番搜检,倒找到了这间大秦寺的财库。

本亦是打算将其中金银与诸位兄弟们分一分,但有些人走得早,不告而别……却也是没有法子。

此间金银,分一大半给各位兄弟,剩余的就拢进三阳会的财库里,由吴老伯负责出账入账。

各位不论是去是留,都会得到金银分润。”

那位思念孩儿想要归家的三阳会教徒,接过银钱与符咒后,看着箱子里闪烁黄白之光的物什,再看看自己手里所得资财,内心换算了一阵,顿觉苏午所言非虚,他吞了吞口水,忽然对自己贸然提出脱离三阳会的决定有些后悔。

此后,又有三人提出离开三阳会。

本就只剩七人的三阳会,这下子又少了四个人,只剩下了吴文远与他收养来的两个半大小子。

苏午亦将金银钱财分于三人,吴文远对此坚辞不受:“今夜之事,我没有任何功劳,却有大过,如非我识人不明,三阳会不至于颓败到如此地步。

我的那份钱财,便也拢进财库里罢!

我心中有愧,实不愿收!”

他坚持如此,苏午亦未再强求,只是给大伙分配了任务,先将各家孩童送回去,约定事情做完以后,在湾山里的那座‘长生牌坊’前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