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靖垂下眼帘，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你先回答我那天你们到底说了什么。”
“怎么不重要！”
陈思芮走前两步，不紧不慢地说：
“如果是跟踪李烁，我无话可说，毕竟那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情，作为外人，我没有资格发表任何意见。但是……”
说到这儿，她停顿片刻，抬头缓缓补充道：“如果是跟踪我，那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我的隐私，甚至是威胁到我自身的安全，严重情况下，我可以联系警察处理这件事。”
“警察？”高靖低低地笑了，“你觉得警察会接手这件事么？”
他的笑容虽美却有毒，似沙漠里盛开的玫瑰。
“哦，高先生的意思是，你在跟踪我？”陈思芮挑眉，“为什么？”
“仅凭一句话，断定我在跟踪你？”高靖微微弯腰，捏着女孩的下巴，嘴角勾起，漫不经心道：“陈思芮，奉劝你，不要这么武断，对你没好处。”
陈思芮眉心微蹙，下意识偏头，试图摆脱钳制，却没成功。
审视的目光落在陈思芮脸上，高靖沉声问：“现在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我没有必要跟踪你，我的耐心有限，如实说，那天你们到底谈了什么？”
高靖下意识地规避了跟踪的事实，他不理解这种行为，然而也只在心里停留须臾，转瞬便消失。
月色似轻雾，笼着这一方天地。
陈思芮退后两步，成功避开了男人的手。
高靖站直身，轻捻指尖，触感细腻如水。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揣进裤兜，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孩。
陈思芮默然。
这才是“好市民”先生的真面目么？
如果他是大反派，的确没有理由跟踪她，他们之前并不认识。
但是若他真是大反派，如何能用常理来推断。
高靖一直在提李烁，见面的地点又是第一人民医院，难道是李烁出事了？
想到这儿，陈思芮心下一惊：“李烁出了什么事？”
高靖挑了挑眉，似乎没有料到女孩能这般聪慧，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绕过她，径直走到一间病房门前站定。
转过身，面朝着陈思芮的方向，轻拍病房门上方的窗口，大约两砖头横放平摆的大小，轻嗤一声：“现在他正躺在里面，你说怎么了？”
微弱暗黄的灯光从病房小窗口里透出来。
陈思芮走到近处，微微偏了一下头，示意对方站开点。
高靖挑眉，向右挪开两步，靠在墙壁上，抱着手臂睨着她。
淡淡的柠檬香气萦绕在鼻尖，冲淡了些许消毒水的味道。
高靖眸底幽暗浮沉，女孩不仅没有被吓退，反而还会质问他，有条不紊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问题。
高靖：……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每一次见到她，总会有不同的感受。
病房内灯光很昏暗，只在病床上方留了一盏很小的白色壁灯，却足以让陈思芮看清楚。
病床上的人——
是李烁。
此刻的李烁闭着双眼，脸色雪白，睡得很不安稳。
他似乎正做着什么可怕的梦，眉头紧紧皱着，不时会低低吐出几个含混不清的字。白色垫单上的手指弯曲，手掌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
病床底下有一只黑色的跑鞋。
另一只鞋在病床左侧尾部，然而那不是一只严格意义上的鞋。
它是一条腿。
笔直而立，从膝盖到脚踝处全部由塑料模型打造，套上长裤便是一条完整的腿。
那是……一只假肢。
陈思芮的瞳孔微缩。她一直以为李烁只是腿部有疾，没有想到整条左腿从膝盖处往下全部没有了。
走廊里安静极了，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夜风裹着月色，将二人的身影重叠拉长。
陈思芮的目光一直落在病房内，很长时间沉默不语。
她的呼吸很轻，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他怎么了？”
高靖倚在墙边，一直静静地观察着她，精致的面容上镀上了一层朦胧的迷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们谈话的当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他拿着一柄细长的水果刀出了203房间。径直上了三楼，然后用手上的水果刀砍向了303的房门。”
他的声音很低很慢，在安静的走廊里却显得异常清晰、诡谲。
陈思芮心下一惊，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他的声音还在继续：
“一刀又一刀，惊动了很多人，包括303的房客、公寓里的其他房客和房东，甚至是……警察。”
“怎么会？”陈思芮轻呼出声。
然而高靖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漫不经心地低声说：
“他的手握着白色的刀刃，衣服和地面全是血，但是他感觉不到疼痛。随后他被带去了警局，嘴里一直在喃喃‘为什么救他，为什么不救他……’，最后警察在他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我，我从警局带回了他。最近几天他的精神状态很差，一直没有清醒。”
说到这儿，高靖沉默下来。
整条走廊的氛围透着一股诡异的沉寂。
陈思芮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头看向男人，她并不畏惧男人眼底的疏离和冷漠，平静问道：
“高先生，我很抱歉事实是这样，也很遗憾。冒昧地问一句，李烁是不是有……抑郁症或者精神方面的疾病？”
原世界里，陈思芮有个表姑，因为表姑父出轨，婆家没有任何人在乎她关心她，连她自己亲生儿子都不体谅她，各方面的压力打击下，不幸患上了精神疾病。
表姑遵照医嘱正常吃药的时候和一般人无异，一旦发起病来，总觉得有人谋害她，有人要抢她的东西。她受不得任何惊吓，对很多事情都异常敏感，一旦受到刺激，碰到她在乎的事情，她就会犯病。
眼下高靖口中的李烁，似乎是这样。
高靖眼眸低垂，并不明亮的光线下，女孩黑亮干净的眼眸倒映着他，多天烦躁的心不由得慢慢平静下来。
他的声音不再冷若冰霜，只是依旧很淡：
“李烁受不得刺激，所以，那天下午，你们到底谈了什么？那一天他只跟你谈过话，没有其他异常，陈思芮，我不得不请你过来一趟。”
虽然高靖没有正面回复，但是陈思芮已经从他的话语中知道，她的推测是正确的。
“……”陈思芮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色，“我们没有谈什么重要的事情。”
高靖狐疑地瞥了她一眼，“你觉得不重要，可能对李烁来说很重要，他的心思细腻，也很敏感。所以，你们到底谈了什么？”
“那天下午，是我唐突了。”
说完，陈思芮的脸颊略微红了一下。
她抬头瞅了一眼高靖，“我想感谢你，请你吃饭，但是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那天的谈话就是问你的联系方式，结果没成功。”
话落，她还很遗憾地摊了摊手。
高靖：“……！”没有那么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