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听到傅澈说萱萱失踪了,在火车站失踪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在飘着鹅毛大雪的冬季,他找了半个月,去了所有他能想到,觉得有可能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每次他去看远远,远远都会满怀期待地跑过来,拉着他手问:“妈妈呢,妈妈来了吗?”
听到他说妈妈在忙,没办法来看他,他小脸埋得低低的,小手紧紧抓着衣角,小声地说:“是不是因为我不乖,所以妈妈不想要我了。”
“是不是因为我不说话,妈妈她不想要我了。”
傅恒蹲下身,紧紧将他拥进怀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他:妈妈非常爱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妈妈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他退役后,打了申请报告,说想来广城工作。
他被安排在当地的市委机要局。
每天下班,他都会去火车站转一圈,有的时候,一个人在车站门口坐到半夜两三点。
他以为她只是像以前那样,离家出走三个月,大半年,但没想到,竟是一年、两年……
他经常去傅澈在广城的家,每次都要问一句:“哥,有萱萱的消息吗?”
他哥抹着眼角,声音沙哑:“我到处找了……都没有。”
傅恒下班没什么事,他哥事情多,辅导远远和小越轩学习的事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时光悄无声息地走过春夏秋冬,一直到白萱萱失踪的第九年,傅澈提交了离婚申请,和白萱萱离了婚。
过了三个月,警局传来消息,找到了一具女尸,她的尸体已经被江水泡烂。
她身上带着身份证明材料,上面显示落水的女人就是白萱萱。
傅恒听到消息,手中的茶杯掉落,碎了一地。
他推开领导,像疯子一样冲了出去。
秋季雨多,瓢泼的大雨没一会就浇透了他的衣服,将他深色的衣服晕染成黑色。
他走到停尸房,法医正在尸检,看到医生用锋利的刀片切开她的身体,他像是失去所有力气瘫倒在地。
他发出刺耳的笑声,痛到整个胸腔都在震颤。
其他人扶他出去,他也不愿出去,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医生一刀一刀划破她的皮肤。
男人脑袋一片空白,睫毛上的泪水干了又湿,他紧了紧拳头,发誓一定要找出杀害她的凶手,为她报仇!
医生的尸检结果出来,说她是自杀。
从高处坠落,脏器出血而死。
然后,被人扔到了水里。
傅恒每天浑浑噩噩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远远做了奶奶的思想工作,说想搬去和爸爸住。
江妍说住在这里,有人天天换着花样煮饭给他吃,有人给他洗衣服,他只用好好学习,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远远自己收拾了东西,亲了亲奶奶的脸:“奶奶,总有一天,这些事我都要自己干,我想早点学会。”
“奶奶,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江妍摸了摸孩子的脑袋,他已经长高那么多,已经从踮着脚尖拿蛋糕的小娃娃,变成了一个懂事的小小男子汉。
她明白,孩子是不放心爸爸,想多陪陪爸爸。
又过了三个月,到了年底,远远去找弟弟玩,回来,手上拿了一张红色的请帖。
傅恒打开请帖一看,眼眶竟涌出泪。
请帖邀请他去参加傅澈和张玥的婚宴。
他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应该高兴的,但是想到萱萱,他心像切开一样地痛。
下午下班,他抽空去了傅澈的公司,严经理领他去了顶楼人就走了。
傅恒在顶楼转了一圈,也没看见傅澈的身影。
他扫了眼傅澈的办公室,视线落在了他桌上的一张纸上。
他想着放在桌上的,应该不是什么重要文件,便看了眼。
就那么瞄了眼,男人瞬间愣住了。
那是一张国外机构出具的亲子鉴定报告,他学过英文。
看懂里面的内容,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捏着纸张的手指骨结泛白,上面显示,小越轩的父亲不是傅澈。
他眼眶变得潮湿,心脏那块带血的伤疤,再次被狠狠撕开。
他的亲生儿子,叫了他十年叔叔……
坐在宽大的婚宴会场,看着张玥紧紧依偎在傅澈肩膀,他眼里没有喜悦,只有麻木的痛。
他只是简单坐了会,便一个人去了墓园。
晚上的月亮很圆,却和他无光。
他一个人走在光线寡淡的石头路上,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但他还是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个地方。
想到她一个人躺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他胸口窒闷到无法呼吸,像是被人用力撕裂,内里全是鲜血淋漓。
他慢慢跪在墓前,用手指轻轻擦拭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蒙了淡淡的水雾,就像她人一样,那么爱哭,总是掉眼泪。
她明明那么怕黑,现在,却要一个人面对这可怕的黑暗。
他反反复复地擦着照片,那张照片还是从他结婚照上截下来放大的。
他声音很哑,带着淡淡的血腥味,破碎在萧瑟的寒风里。
“萱萱,你知道吗?傅澈他今天结婚了。”
“我看到新娘的时候很高兴,因为,她长得和你一点不像,他,彻彻底底放下了。”
“可是,我还是好痛……”
他胸腔翻涌,嘴角渗出细密的血珠,慢慢滑落,一点一点砸落在他的衣服,他的指尖,还有他手中攥紧的相片上。
他吐血的毛病已经很久了,但是他忙着寻找女人的消息,一直拖着没去看。
他呼吸一点一点变得急促,又一点一点变淡。
“萱萱,如果,如果有来世……”
他本来想说你可不可以原谅我。
想了想,男人低下头笑了。
抬眸,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如果有来世,我一定牢牢抓住你。”
他喉咙的铁锈味不断上涌,苦涩混杂着甜腥,伴随着的,还有细细密密的小雨,飘洒着,一点一点朦胧男人的视线。
他重重倒在地上,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用力扎穿……
醒来的时候,傅恒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旁边是宋斐清,还有一个许久未见的领导。
他动了下身体,右下腹抽抽地疼,像是被尖刀贯穿。
他看了眼宋斐清,咬着牙问:“到底是哪个瘪犊子,趁我晕倒捅了我一刀!”
宋斐清愣了愣,问边上的医生:“傅哥,他脑子没事吧?”
问完,又转头看向傅恒:“那个歹徒捅你肚子,没捅你脑门吧?”
傅恒扫了眼放在桌上的台历,瞳孔不断放大。
他竟然重生在了回首都的前一晚,那时候,他和萱萱还没有离婚!
他想到什么,拔下插在血管上的针,就要往外跑:“萱萱,萱萱她现在有危险,我要去救她!”
宋斐清一把拦住了他:“傅哥,你没事吧?”
“白萱萱她好得很,这会正在家里睡觉呢!”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露出女人白里透红的小脸,白色的连衣裙,还有被风带起一侧的裙角。
男人眼眶变得潮湿,他喊了一声“萱萱”。
声音很轻,跨越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