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湖府。
掌柜会,粟记粮号。
总店内堂,三位大人物闭着眼睛高坐大堂之上。
下面一排排太师椅,坐着不少白发苍苍的老先生。
这就是叱咤大武商界的掌柜会的全部多数有名望的成员。
三位大人物中,下属白衣服的中年男人睁开眼,细声开口:“今日,诸公相聚在一起,是为一件大仇!”
“为咱们掌柜会献出一辈子的花先生,死了!”
他声音不算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瞬间,掌柜会大厅里炸开了锅。
无数本该时刻保持沉着冷静的老掌柜,老秀才书生,议论纷纷,最后他们的话语汇聚成一个词。
“报仇!”
“报仇!”
“报仇!”
坐在最中间,身穿素色长袍的老者,手用力向下一压。
大厅里。
那些掌柜看见他手势,纷纷停下议论,面目抬高,看着他,等待下一步指示。
素色长袍老者深吸一口气,想了想无奈摇头说道:“这件事,我已经跟湖心岛那家说好了!”
“花先生的仇,由咱们掌柜会自己来报!需要什么东西,咱们自己来取。人家不会帮咱们,也不会害咱们。”
无数掌柜脸面一喜,这不就是最好的消息。
素色长袍老者,歪着脑袋,手捏起一旁的芝麻糖放进嘴里:“粮记米店不可一日无主,子荣本就是粮记的副会长,对米号的情况最为清楚。”
“由他来接任,我想……没有人有异议吧!”
低下,无人说话。
三句话,定了掌柜会两件大事。
异议自然是有的,粮记掌握江州,所有跟米有关的产业,这么大的生意,可不止一个副会长,如今范子荣占据粮记。
想必除了因他对米号情况清楚,还因为,他是赵老的孙婿。
可知道是一回事,敢说又是一回事。
赵老能高居掌柜会的会长之职,可不仅仅是因为他能闭眼说话,睁开眼吃糖。
不过……钱财名利动人心魄。
哪怕有赵老压着,依然有人对粮记米店这个分会长之职有所想法。
一位瘦弱穿着紫袍长衫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开口询问:“赵老的任命,我等自然没有异议,只是……”
“我可听说,杀花先生的人,乃是绣衣卫一名蟒袍使,绣衣卫是皇家重器,蟒袍使更是其中的大人物。”
“这等人物,按照咱们平日里的规矩,只有交好的份。可他终究是杀了咱们的人,杀了咱的人,咱还要交好,也显得咱们掌柜会,太没尊严了!”
“我想求子荣先生列个章程,这个人,我们该怎么对待,是……”
没待他说完,白衣范子荣站起身,拱手开口道:“报仇!”
他在笑,可报仇两个字,说得没人敢质疑。
子荣先生又向后一步坐下,目光扫过无数人的脸,开口道:“不过,自然不是我们动手!”
“谁?”粟记的龙头老掌柜开口询问。
子荣先生嘴角翘起微笑:“他自己!”
“我想,叶刘京会杀了他自己。”
他掐着手指,抬起头看向天空,眨巴嘴开口道:“我想着,也就这一会吧!”
…………
杭湖府府城大门外。
秋意微凉,有风。
风吹落叶,从官老爷们头顶的帐篷上吹落。
百姓们望着府城门前罪高,最大的帐篷指指点点。
帐篷里,高坐的三位大人,或低头看书,或站在营帐门前向远处眺望,最中间的大人,闭起眼睛,不知道在睡觉,还是在沉思。
他突然睁开眼开口询问:“伦通判,算算时辰,叶刘京现在也该到了!”
伦通判的视线从帐篷外收回,眼睛扫一眼外头的日晷开口道:“是,早上叶刘京出发时候,南山县的暗探也正好出发。”
“暗探马快,正常来说差距两个小时,差不多就是这会……可,外面还没人影,咱想会不会是耽搁了?”
马同知放下手中书本,站起身伸个懒腰:“耽搁不怕,就怕他绕路从小路进城,打咱们个措手不及!”
“呵呵呵!”牛知府笑出声来。
“同知大人糊涂啊!咱们又不是敌人,同朝为官,那就是朋友,他跟咱们耍什么心眼子?”
“可能是路上风大,迷了马眼!”
他话里夹枪带棒,马同知听得出来,却也不直接发作,好奇询问:“这几日,牛知府没少去湖心岛。”
“不知道,湖心岛那家,对此事可有章程?”
牛知府摇头:“事情太大,他沈家有几个脑袋,敢随意定下结论?这几日我去是去了,可没机会见到对的人!”
“叶刘京这一来,来势凶猛,除掉了两个县里咱们的人。”
“沈家跟咱们不一样,就是个做生意的,他们听上面的话行事,怕不是早早地去上京城,寻求旨意去了!”
“这几日,想要指望他们给咱们拿主意,怕是不可能了!”
马同知合上树叶,站起心中浮躁:“指望咱们?更不可能!”
“叶刘京乃是提灯人,提的什么灯,咱们百官命灯,他杀牛知府,不可能。可杀我们这些同品级的官员,算什么大事。”
“真要逼急了,他来个以命换命的招数,咱们难道陪着那粗鄙的武夫去送死?”
伦通判站在一旁,看着顶头两位大人说话,不敢多言。
牛知府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杭湖府毕竟是咱们的地方,就算咱们不行事,还有州牧大人镇压,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小的蟒袍使乱起来?”
“马同知爱读书,怎么忘了建州之乱?外派的官员再大,离了皇权不过是一个飘荡的风筝,想要在咱们面前嚣张,不怕一根线给他拽回去?”
马同知又坐下,无奈开口:“牛兄,到底有何办法?”
牛知府摇头:“没办法,咱们不是跟叶刘京商量好了!他要税银,要粮食,按我说的,给他就是!给了他,让他走!”
伦通判突然插一嘴:“可,府库已经没多少钱了!”
“掌柜会有,百姓也有!”牛知府率先开口。
“这个钱,咱们帮叶刘京收,只是看他愿不愿意要了!”
马同知奇怪多一嘴:“收了之后呢?”
“掌柜会的钱是借的,如数要还,最多给他们一些利息就是。百姓的钱……交上税银也是为他们好!”伦通判点头开口,说出惯用的老办法。
马同知犹豫片刻:“这……百姓……”
牛知府面露悲戚:“没办法,杭湖府太穷了,想要渡过这难关,就只有大家一同努力!”
“苦一苦百姓,骂名由我一人来担!”
马同知久久沉默。
伦通判站在营帐前,突然开口大喊:“来了!来了!你们看那匹大马,大马上的人,就是叶刘京!”
“他来了!”